“是我害了他。”小范说话的时候充满了自责。

我摇头：“如果不是你他早死了。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是怎么牵扯进黑水这件案子里来的，不过不用猜也知道，你和肖扬应该是受到了某种胁迫，不然你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王向民。好了，现在你能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了吧？”

小范长长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我也不想逼问她什么，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等着她自己开口，同时回想着之前曾发生在小范身上的事情。

碧眼狐狸天生精通幻术，而小范作为碧眼狐妖中的个中高手，幻术的造诣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之前我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在那些关于王向民的记忆中，从来没出现过记忆所有者的样子？

其实第一次听王妈提到地下长廊闹鬼的时候我就找到了答案：幻术。

地下长廊闹鬼，是小范的幻术，而那些记忆同样出自她的幻术。

首先，她需要先找到桃舞的某个主顾，这并不算太难，因为桃舞的青椒炒肉饭店一向都是妖界的热门话题，如今桃舞来到了这个城市，城中的妖孽在惊讶之余，最好奇的事情莫过于谁将成为桃舞的客人。

通常来说，那些混的最惨、平生最不得志的人最有可能受到桃舞的邀请，而小范只需要找到几个符合条件的人，修改他们的记忆。

没错，就是修改记忆。而且小范修改他人记忆的方式也尤为简单，作为幻术高手，她可以很轻松地将一段幻象植入到别人的脑海中，这有点类似于暗示和催眠，当一个人中了幻术之后，能看到幻术师想让他看到的东西，听到幻术师想让他听到的声音，记住幻术师想让他记住的事情。

幻术是假的，而中幻术的人却是真是的，正是由于这种相悖的关系，中幻术者在幻术之中永远看不到他自己，同样，一旦他看到了自己，幻术也就破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层相悖的关系，中了幻术的人会一直持续着仰视的视角，因为人在睁着眼的时候，只有将头抬起来，才完全无法看到自己。

很显然，在王向民的父亲去世之前，小范就已经开始关注着王向民家里的情况。而她之所以为桃舞的客人创造这段记忆，则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们注意到王向民的存在。

按照我的推测，王向民应该是在黑水事件发生之前就和小范好上了，半年前，小范受到黑水元凶的胁迫，成了黑水计划的一份子，那时候黑水应该还只是一个计划，并没有开始实施。

为了保护王向民的安全，小范必须想办法让王向民离开这个城市，联想到王向民离开别墅之后住进地下室，又从地下室无比匆忙的离开以及地下室闹鬼的事，不难推测，小范反复多次在王向民面前制造过一些恐怖的幻象。

王向民被吓得要死要活，可还是没有离开。

其实不管小范怎么努力，王向民都不会远走他乡，因为一旦他走了，王大力就会想法设法侵吞他们家的房产。

富人小区的那间房产，应该是老王家所剩不多的家底之一了，像王向民这种注意享受的人，要了他的钱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而在整个黑水事件中，小范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钓饵，身为一个拥有千年道行的碧眼妖狐，在一个月中将十万人引入黑水真凶布下的陷阱，对于她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王向民在看到小范的时候之所以会有刚才的反应，很可能是因为小范曾在他面前现过原型。这种事很容易理解，幻化成~人形会禁锢妖物的大部分妖力，而当时面对强于自己千百倍的黑水真凶，为了救出王向民，小范必须毫不吝啬地使出所有力量。

至于那个真正的凶手为什么会在小范救出王向民之后依然让小范作为它的帮凶存在，我想，除了因为小范在整个黑水案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场蓄谋已久的黑水事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幕后真凶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可惜妖也是有感情的，它们在一百年前就与人类混居在一起，早就将人类当成了它们的同类。世人都说狐妖善变，其实狐妖最重感情，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会忠贞不渝。小范每次去咖啡厅的时候都会点两杯咖啡，一杯是她自己的，另一杯则是为王向民点的，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我等了大半天，小范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无奈之下，我只能向桃舞投去一道求助的目光。

桃舞立刻明白了我的一丝，轻柔地走到小范身边，抚摸小范的额头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也不是你的本意。王向民会好起来的，你也一样。”

我也在旁边插了句嘴：“毕竟你是受胁迫，到时候天庭定罪的时候可以从轻发落。最多就是夺走你五百年道行，反正还剩下五百年，没啥大不了的。”

小范还是摇头：“可是从今以后，向民再也不会见我了。”

“也不一定，”我说：“人妖杂交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像当年的许先生和白小姐不就修成正果了？而且现在妖界和人界都合并了，天庭也没规定人和妖不能结婚。王向民要真的对你有感情，也不会揪着你的身份不放。”

小范有些惊喜地望着我：“真的？”

我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接着小范的表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像这种事我不敢给她什么承诺，万一将来王向民不接受她，她绝对恨我一辈子。

趁着小范还没低落到最底谷，我赶紧问她：“黑水事件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小范很简短地回了两个字：“路霜。”

这是我预料之中的答案，却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路上说白了只是一个成魔的恶灵，她有能力在一夜之内吓死十万人，但绝对没有能力篡改生死簿。

更何况，黑水事件发生在一个月之前，而路霜直到半个月前才离开城南医院的太平间。

没错，当初龙虎山道士和赶尸匠封印在太平间的厉鬼就是路霜。

一个人经历了那种悲惨的死法，不管生前人品如何、修为如何，都很容易在死后变成厉鬼。半个月前路霜被炼化成凶神，但当时她神智不清楚难以控制，需要在每日子时之后吸收月光精华，持续九天之后，路霜的心智才能恢复正常。

每次吸收月光精华的时候，路霜都会不自主地回到老巷子咖啡屋，这种一种本能，就算她已经化作厉鬼，但对她来说，这里依旧是生前最让她珍惜的地方。

而由于路霜经常光顾，以至于老巷子咖啡屋中死气极重，路老板作为在咖啡屋停留时间最长的人，身上的死气当然也是所有人中最重的，更何况他还在一个星期前与路霜有过近距离接触。

我不确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事路霜认出了自己的父亲，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派小范对路老板进行保护。

凶神也是有感情的，但它们感情极度偏执。

之后我又问小范知不知道是谁在操控路霜。

小范直摇头：“没有了，我和肖扬一直都是依照路霜的指示办事，这期间，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路霜在半年前就已经和你联络上了？”

“不是半年前，”小范还是摇头：“是两年前，那时候，我和肖扬就开始为路霜做事了。”

两年前？我没记错的话，路霜应该是死于一年前吧。

我目不转睛盯着小范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澈，瞳孔没有变化。

所以很显然，她没有说谎。

同样，王妈的记忆也不会说谎。

也就是说，在两年前，还出现过另外一个路霜？

我可以这样假设：有人在两年前就策划了这场黑水事件，这个人不是平易，更不可能是路霜，他在策划黑水事件的同时也策划了路霜在一年前的惨死，而在创造路霜之前，他就幻化成了路霜的样子在人间行动，而这样做的目的，似乎仅仅是单纯地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

不对，肯定不是这样，且不说幻化成另一个路霜是不是明智之举，关键是两年前路霜还活着，黑水的策划者在这个时候就幻化成了路霜，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黑水事件的主谋并非路霜而是另有其人？

黑水事件的策划者不傻，正相反，他在策划和执行黑水计划时几乎同时瞒过了天庭和地府，可以说是瞒天过海、一手遮天，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还是说，这件事的背后另有隐情？

黑水事件中不断出现这种难以解释的问题，让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回答过我的问题之后，小范又陷入了沉默，以她现在的状态恐怕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我让桃舞带她去休息，又给老阎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肖扬弄走，然后去跑去找老孙。

当时老孙正在给王向民做心理疏导，可我一听老孙说的那些话就不淡定了：“人和妖都是妈生的，不同的是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所以说做妖就像做人一样，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其实我觉得吧，人小范就挺善良的，怎么说呢，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妖……”

王向民一脸便秘地地盯着老孙一张一合的嘴，那眼神就跟看一只浑身长满绒毛的大苍蝇似的。

我赶紧把老孙拉出来，说你脑子被门夹了，王向民都这德行了你还好意思奚落人家媳妇。

老孙问我哪只眼看见他奚落人媳妇了，说他正给王向民做心里辅导呢，还问我难道没发现效果还挺好的吗，王向民现在不哭也不闹了，就坐那专心听他说话。

我说你再说下去信不信王向民直接喷口老血死你家里，你的猴子脑袋什么时候能正常点？

老孙瞪我一眼，说我搞种族歧视。

我平生最怕的人是桃舞，最怕的事就是老孙跟我扯什么种族歧视，他老说自己前几年在西天过得不好，还说什么光干重活不发工资，待遇就跟19世纪的北美黑奴似的。

其实这都是老孙为自己下界捣蛋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