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一进门，老汉就小心翼翼锁好了门窗，分别为我和老孙搬来一把椅子。

老孙为了维持他的高人风范，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来到正对着菜市的那扇窗户前，默默点上一根烟。

看着老孙那一脸沉重到无以复加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可是为了配合他，我也只能强忍着。

整个保安亭只有三四平米的面积，加上门窗都被关严了，老孙吐出来的烟雾很快在这个小空间弥散开来，我的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这时候老汉也点上了一根烟，一边还不忘递给我一根。

我礼貌性地冲他摆摆手：“戒了。”

老汉笑着点点头，问我：“你们二位，也是我们经理请来的高人吧？”

没等我说话，老孙就在旁边说道：“听你这意思，之前还有其他人来过？”

“唉，可不是怎的！”老汉叹口气说：“自从菜市场闹鬼到现在，光道士就来了七八个，前两天还来了一波念经的和尚，可一点用处没有。有一个道士来这看了看就走了，说这里的事他办不了，临走前给我们经理支招，说除非是龙虎山那种名门正派的道士出手，不然菜市场的事，谁也管不了。”

不得不说，老汉口中的这个道士的确是有道行的，他肯定发现菜市场的事另有玄机，但很明显，他应该是个极有天分的散修，因为身后没有大势力傍身，所以选择了畏缩。

他很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因为这一次的畏缩，他这辈子都别想修成正果！

老孙此时也是一脸不屑的表情，他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这时候老汉脸上却是一副很放松的表情，他又看了眼老孙手里的八卦镜，笑着说：“二位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人，这地方来了这么多道士和尚，就您二位一眼就看出是飞头蛮作怪……”

我白他一眼：“你刚开始还把我们当成小偷来着。”

老汉被我打断，稍微愣了一下之后，表情就变得尴尬起来。

老孙扔掉烟头，一脸凝重地说道：“算了，这都是小事。我问你，你对菜市场闹鬼的事，知道多少？”

老汉想了想，说道：“就是上个月七号那天晚上下暴雨，当时正好有两个棚子刚上过新漆，我怕被雨给淋了就过去查看。哎呦，当时那天色暗的呀，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吧也差不多，我来到其中一个棚子前，拿手电这么一打光，就看见墙角里缩着一个人，当时我视线受阻，看不见他的身子，就看见一个大脑袋在墙角里晃啊晃的，开始我还以为是小偷呢，就喊了一嗓子：‘干嘛的！’。”

说到这里，老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停顿一下之后又接着说：“就我刚说完话的功夫，那个人……不是，那颗头刷的一下就朝我飞过来了，我打眼这么一看，才发现头下面还拖着一堆内脏，就算是下着暴雨，我还能闻到上面的腐臭味。我一看事不对，赶紧往保安亭跑，那玩意儿就死死跟着我，当时和我一起执勤还有小赵，那孩子胆子小，刚和飞头蛮打了个照面就昏过去了。我把小赵拖进保安亭里，关门关灯，那飞头蛮就在外面不停地撞玻璃，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它才消失不见了。”

听着老汉的陈述，我和老孙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飞头蛮这种东西我们见多了，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眼前这个看似平常的老汉竟然就是飞头蛮事件的直接经历者，而且他胆子真够肥的啊，和飞头蛮结结实实打了个照面，竟然一点也不惊慌，更让人奇怪的是，飞头蛮在保安亭撞了一晚上玻璃，竟然愣是没进来。

老孙盯着老汉看了一会，说：“你姓什么，哪年哪月生人，祖上干什么的？”

老汉丝毫没有迟疑地回答道：“姓章，五零年九月初九生的，我家祖上都是农民。”

章，算是百家姓里火气比较重的姓氏之一，五零年，属虎，又是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出生，外加家世清净、因果沾染的少，导致这家伙身上的阳气格外的重。

之后老孙又给了相了相面，然后掐指一算：“你还是午时三刻出生的，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怪不得你身上的阳气这么重！”

我在后面补充的一句：“不止这样，他一生未娶，至今还是童子身。”

换句话说，老章身上的阳气之浑厚、之精纯，至少是千年一出。

这种人属于灵阳子转世，命硬，能经得起大风大浪，但凡事物极必反，过刚易折，除了寿命比较长之外，他一生的命运都不会太顺利。

而这也正是他至今未婚的原因。

在仙界，这样的人还有另一种称呼：“半生仙”，意思就是从出生起就有一半的仙格，换句话说，他已经算不上是普通的凡人了。

老孙看着老章，表情突然变得特别鸡贼，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听他对老章说：“你在这地方干，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啊？”

老章笑了笑：“不到一千块钱，够了，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够了。”

老孙也咧嘴笑了：“才一千不到，太少了，要不然你跟着我~干吧，我一个月给你五千，干好了还有奖金。”

这时老章却摆了摆手：“哎呀，先生这是抬举我了，你看我一没文凭而没本事，能干啥？找到份保安的工作不错了，再说了，我现在的工资真够了，您一月给我五千，我也没处花呀。”

“你有没有本事我不知道，”老孙笑着说道：“不过你这人有个好处，就是胆子大，其实我也不需要你干什么，就是身边缺个助手。”

老章还是摇头：“我一老头子，笨手笨脚的，还是算了，算了吧。”

其实我明白老孙的意思，因为我们在凡间行动不便，他是想找一个在凡间的代理人，从命格上来说，老章很合适，从性格上来说，老章老实本分，也算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见老章推辞，老孙也不强求：“这事依着你，你不愿意跟我，我也不能逼你不是。算了，这件事先不提，还是说说飞头蛮的事吧。我听说，当夜闹过飞头蛮之后，你就报警了吧？”

“不是我，”老章想了想，说：“第二天小赵醒了以后报的警，当时我还跟他说，这种事人公安管不了，可他不信，结果公安来了以后，我们经理第二天就把小赵开除了。也就从那天开始，其他几个同事都不敢上夜班，我就一直住在保安亭里了。最近，每天晚上那个飞头蛮都跑出来作怪。我听一个道士说，它原本应该飞出菜市场，到城里头找到初生的婴儿，吸干~他们身上的血，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困在菜市场了。”

飞头蛮确实是被困住了，我和老孙之前查看了一下菜市场的格局，所有的摊位里三排外三排地排列着，在市场西区的两个菜棚就像是两扇关上的门，将菜市场的气场严严实实封了起来。

将菜市场的格局设计成这样，应该说还是有些道理的，因为这里的星位对应破军星，煞气太重，确实需要用这样的样式来封堵气场，但仅仅是封住还不够，还需要化解。

在市场北面，原本还有两个石麒麟，一左一右，坐镇北斗，形成了一个可以慢慢化解煞气的小阵眼。但因为其中一只石麒麟断了一条腿，四足变三足，阵眼左右两侧不再对称，也就丧失了化解煞气的能力。

由于市场的特殊格局，飞头蛮也会和那些煞气一起被困在这里，如果阵眼没有被破坏的话，它也会因为煞气耗尽灰飞烟灭，可是现在，菜市场的煞气聚而不化，飞头蛮因此受到滋养，变得越来越凶戾，而这股凶戾又让这里的煞气变得越发狂躁。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恶性循环，用不了一年，这里就会变成一块寸草不生的死地。

我怀疑这是降头师故意为之，他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在短时间内增强破军星位的气场，以此改变整个城市的风水格局。

先是贪狼星，现在又是破军星，而半个月前出现诈尸事件的太平间则对应了七杀星星位。

这三个星位的气场被强行放大，整个小城虽然暂时还没有变成五鬼聚阴之地，但已经形成了五鬼聚阴的格局。

但五鬼聚阴格局是在半个月前才草草成型，黑水事件却是在一个月前开始爆发，所以十万人之死，的的确确是凶神索命，可他们的失踪，却还有其他的门道。

老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又走神了？”

我刚才想事想得入迷，完全没听见老孙说话，抬起头来看着他：“啊？你刚才跟我说话了？”

“你这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老孙白我一眼，说：“我刚才问你，飞头蛮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透过保安亭的玻璃看了眼菜市场中渐渐拥挤的人群，白天人太多，只能等到晚上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