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之间抬头可见的一线天,是谁儿时不退色的记忆画面,展卷就可闻到从前的气味。
走过这样一道道小巷,心中有着回家的期待。
可现在这样的景象,确实充满了杀机。
地上的血色,没人敢去低头看。若是循着血迹望去,一定会看到有生以来从不敢想象的画面。
他们穿过一个个巷子和废墟,永远不会有人来的角落可能要绕上两遍。
乌鸦说“低头”的时候,声音很轻。却顷刻之间,身后的小斗笠一行人没人敢高过他的头顶。
练明鸾低头之时,长发还浮在空中。跟紧乌鸦前行之时,那漂浮的发丝不止怎么就断了。
这根断发,不亚于阵前千军万马的慑人。
他们只听得乌鸦指挥,跟紧他一路前行,没人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漏听了乌鸦的只言片语。这个陌生人,变得像父母一样。
在这气氛之下,小斗笠竟然想起了家的感觉,那是模糊不清的记忆,模糊不清的脸。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没有记住。
“怜儿。”
她不可怜,却叫怜儿。
就像白龙常说自己不姓白。
当初她为什么离开家?是不是白龙看她武骨过人,从可怜的农家妇人手中夺走了她?
为什么家人从来没有找过她?是不是这人是白龙的仇敌,或是死去的朋友?
哪一种白龙不愿说,他能说的只有三句话。
“你的家人不是江湖人。我没有杀他们。你也不该知道有关他们的消息。”
小斗笠却对亲生父母这件事本来很有好奇心。
一度背着白龙,私自下山调查。甚至已查到自己出生的村子。
她究竟是侠客后代,还是出身寻常人家?
她查不出,那些年从村内搬走了数户人家,剩下的那几户,从来就没有孩子交给别人抚养得任何消息。
是白龙骗了她?
还是她的亲生父母有难言苦衷?
她渐渐得不再好奇,她不想知道答案,心中隐隐作痛。因为如果换了是她,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也要在这村内留下消息,哪怕最后见到的是一座坟。
她有时反倒希望是白龙
小斗笠对亲生父母的回忆,就只有仰望楼间的一线天,晾晒的衣服将天空遮挡得斑驳,以及那个“怜”字。
白龙不姓白,她也不可怜。
她却叫“白怜”。
名杀将这样一条路作为通路。
会不会有这样相似得童年?
小斗笠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这里暂时安全的很。”
乌鸦带着他们来到城的中心。机关布置的地方和这里相比,仅仅是一层薄膜。但是他们却觉得自己的生存空间很小,捉襟见肘。古人所说的四面楚歌,不过如此。
“名杀在确保这里的人逃不掉之前,不会轻易动手。五天内查出真相,这座城就能保住。”
乌鸦说道。
“真想不到天裁会的人会为别人的生命而操心。”小斗笠轻佻得讽刺道。大难不死的人总会得意。
“如果这是纯粹的杀局,他们就不会找上我。这就是天裁会。如果你能明白你现在也是帮天裁会做事,就能想通很多事。”乌鸦却回答的认真的。
“我想问你。”小斗笠抱着双手。“你真觉得我有把握找到他们?”
“有,你从未说过出城二字。”
乌鸦一语道破。
小斗笠发觉这乌鸦确实不简单。
乌鸦又道:“以你掌握的信息来看,你已经窥破了这阴谋的关键,绝不在这城中。穆人龙最后要逃的方向,就是出城。而幕后主使者用了另一种方式出城,并且穆人龙绝不让你们知晓。”
小斗笠道:“恨晚宫,城中戍卫都是弃子。穆人龙可有可无。”
乌鸦道:“你听说过流沙城吗?”
小斗笠道:“大漠之中的移动城塞。”
乌鸦道:“也许它的结构早就超出你我的想象。”
小斗笠道:“此话怎讲。”
乌鸦道:“我调查过瀚海孤舟沙虫再出之前,有人花钱买下这里的赌场,青楼,客栈。所以城中才会像现在这样能容得下这么多来客。”
“花钱的人,自然是城主。这对六扇门来说,不难查。”
“正是。”
“他们还请了恨晚宫的人,我们跟他们交过手,这种成色的杀手,不少于二十万两。”
乌鸦听小斗笠的估算,心中甚是惊讶。
“不错,这些天之中,杀人,斩马,盗水,若是交给别人做,也不会低于这个价格。”
“他们的钱太多了,多到反常。”
“他们就算是强盗,也抢不了这么多钱,大漠上走镖的人比大漠上的绿洲还少。”
“所以他们不是强盗?”
“他们就是强盗,只不过用你永远想象不到的方法。”
“也许我想象的到。”
小斗笠胸有成竹的说道。
乌鸦看了看她,“你可知塞北大漠无水却为何被称作瀚海?”
小斗笠道:“因为这里千年甚至万年前,有河川湖泊,古人以为这里是汪洋一片。”
乌鸦道:“所以此地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而流沙城之所以只在塞北大漠出现,就和这瀚海的秘密有关。”
“他们自是有过人的工艺技术,如同他们的火药之术,就好像神机营指点过他们一样。”小斗笠用眼角瞥着乌鸦,“我一直不懂,锦衣卫已来此地探查,京城为何还要派六扇门的人来。六扇门的神医亲眼所见城主荆曼羽之死,但城主又不像真的死。”
她的话似乎句句带刺。似要挑开更深一层的真相。
乌鸦却道:“答应我,锦衣卫之事不要深究,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锦衣卫三字天下人讳莫如深。这本是一句寻常的警告,小斗笠却听来毫不寻常。
“我又没要求你什.....”她还没说完这句,乌鸦便打断她的话。
“我可以保证沈世寒的安危。”
这忽变的话锋,却是让小斗笠把刚才对锦衣卫之事的试探忘到九霄云外。
“你威胁我!”小斗笠听到沈世寒的名字,顿时竖眉怒目。
乌鸦对她的反应却毫不在意:“威胁你?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走之后,燕山黑龙就找上了沈世寒。”
“什么!”小斗笠一怔。“大沈他现在怎样。”
“大沈.....?”
“就是沈...沈世寒。”
“他被人救走了。”
“谁?是你?难道有其他夺宝之人知道了他的秘密?”
“都不是。这城中有夺宝之人,也有诛虫之人。他被诛虫之人所救。”
“诛虫之人?”
小斗笠不能明白,沙虫现世之地和沈世寒当初得天外陨铁之地虽都在北方,但并非同处。
乌鸦又道:“取宝者为财,诛虫者为名。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是个阴谋。”
小斗笠道:“哦?他们能了解何种程度?”
乌鸦道:“沙虫,从来就不存在。”
小斗笠听了这个八个字,嘴角轻轻上扬,像是不屑,像是轻蔑,但其实又不是。
“白龙从未说过谎,沙虫为白龙所诛,你不相信?”
众人皆隐约感觉到小斗笠和杀手界的关系不寻常,对白龙更是钦佩有加。
乌鸦不说话,只是微笑得看着小斗笠。
小斗笠忽得笑了,竟然也说了那八个字。
“沙虫,从来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