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此一句话,就已道破名杀的杀局,众人已是哑口无言。
割天丝以怒绢为结点,固定于暗处。
竟也可以寄于人身。
名杀早已清楚这名银枪老者与其部署之间的习惯。他者永远走在最前。
同时还知道另一个习惯,他每次收到自己女儿的信笺,出任务之前都会放在护心镜之内。他不信神佛,却有着相似的情怀,只要女儿的信在身边,他无论去哪都走不远。
名杀不仅得知老者的习惯,还在神不知鬼不觉之时,掉包信笺,做成此局。
或是街角相遇,或是攀谈之刻见信,名杀到底有何奇门异法能让有着数十年江湖经验的老者不提防不住他设此局?又如何保证他在来此之前,割天丝不被拉直以伤及他人被老者警觉?
他的手段究竟为何?难以想象。
小斗笠等人之所以未死,也许只因为目标不在他们身上。
这一局只不过是为了城中死伤更多的“无心之局”罢了。
小斗笠更是心中惊悸不止,更是心有愧疚。她渐渐明白,“名杀不会武功”这六个字有多可怕。若因她知名杀不会武功而小看了这一杀局,也许会真的害友人枉死。
公孙秋并非她想象的那么怯懦,她并不是不敢有动作,她故意让恐惧传染给别人,只是为了为了他们不枉死。
她从来非是不敢有动作,这时她伸出了手,拍了拍小斗笠的肩膀,安慰道:
“不要多想。你没有想错,他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确实需要大胆一些。”
小斗笠惭愧的说不出话。微微的点了点头。
此时,那名黑黑羽衣者说道。
“你们跟着我走出这里。我能保证你们安全。”
李沉沙不愿轻信来着,道。
“你是何人?我为什么要信你?”
黑羽衣者站住脚步,像是在戒备,因为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就要考虑眼前的人会不会出手。
“我是【主山】之人。”
“你说什么?”李沉沙想不到自己追寻多年的神秘组织之人,就在此处。可他究竟说的是真是假?疑惑和愤怒交织不清。
“不用惊讶,你也是【主山】之人,我们都在为天裁会做事。”黑羽衣者又道,“我另一个身份恐怕你们都听过。”
“你是.....”李沉沙似乎想到了什么。
黑羽衣者点点头,想是知道李沉沙要说什么。
“我叫的乌鸦,六扇门的乌鸦。”
众人不禁惊讶。
“就连六扇门三神捕之一的乌鸦也会来此替天裁会做事?”
李沉沙不禁动容,因为他此刻渐渐明白,自己岂非也在替天裁会做事?
六扇门三神捕之中乌鸦排行第二,行踪最是难测。
他和其他捕快不同,他建立威望的只有一件事,这件事几乎足以让他成为天下第一捕快。
那件事就是,杀天下第一盗圣“孔雀”。
孔雀一度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名字,他不仅杀人取财,还会盗取经文秘籍,练就一身奇功,几近入魔。引得群雄众怒,多年来却寻之不得,反而身陷孔雀谷众高手的陷阱。直到天裁会一道旗令,将孔雀谷一网打尽,孔雀一人逃生,从此成了独行盗。
孔雀沉寂十年再度出山,一口气杀了六扇门七大高手其三人。其中生还者就有“乌鸦”。
其后三年,乌鸦与众兄弟追查孔雀下落,这一斗就是三年。
直到最后一战,没人知道那一战的过程,世人只知道鸦活着出来,六扇门七大高手和盗圣孔雀消失于历史。
只可惜他所办之案大多消失于历史,或藏于大内档案之中。他并不会显赫于江湖。
他手中的天枢神弩被列为天下最恐怖的五种暗器之一。他绝对有资格成为【主山】的一人。
天枢神弩中的短箭融合了昔日黯拳术中的黯毒。黯毒入体,中箭者全身蜷曲发黑,最后会化作一滩黑水,死相可怖。
李沉沙想到这里不禁疑惑:“你知道主山的运作原理,这点让人不得不信。但你没有杀人,不然城中早就有你的传闻。”
乌鸦说道:“【主山】之人不全是杀人之人,比如还有折剑。”
李沉沙听出乌鸦对主山的理解,确实足够深入,叹道:“可我还是杀了人。”
“我负责是刺探,你负责是断剑。你我却无真正的‘责’。”
“嗯。”李沉沙点头赞同这个说法,他本就是自愿来此以折剑之法弭平战祸。
“我是捕快,天裁会的人给我线索,让我来此查清一件事。”
“主山之人不是天裁旗令所召来?”
“在旗之令启动之后,天裁会中有人发现,这个旗令有问题?”
“难道旗令有假?”
“并不是假旗令。假的是令主。设旗令之人已不是本来的旗主。”
“这为什么没有一开始查清?”
“因为他们用的是同一个名字,同一张脸。天裁会办事之人只凭画像和名册,事后能发现这里的蹊跷,他们情报水准已不在六扇门之下。”
“所以,你来,是要查清是谁冒用了旗主之名?可名杀....”
“名杀是个例外。他若不想让你们知道他是名杀,他也一样有办法。但他不在意之事很多,他只在意制造天裁会的‘威名’,他自己没有名字,就会倾心其他事物,像是看见自己的投影。他甚至不在意这是个假旗令。”
李沉沙听着这沉痛的真相,却又觉得一丝好笑。
“这灭天绝地的天裁会,竟然一次行动中就有了内讧。”
想起九渊城被这样的组织所灭,甚至觉得自己的前半生也变得可笑。
乌鸦却道:“能掩盖历史的,不是天裁会将【主山】组织有多严密,而是主山之人的能力。之后主山还会派来一人,她不杀人,却会将这历史埋葬。在此前,你们也要化身【主山之人】”
小斗笠警觉道:“你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讨人情,更不是陷阱。”乌鸦明白她的担忧。
“我们的共同目的,本就是抓出背后主使者。”
“可你自报你在六扇门的大名,比主山二字可信的多。黑羽乌鸦嫉恶如仇,杀盗圣孔雀,谁不佩服?天裁会历来行事诡秘又怎会自报家门?难不成帮你做成此事,我们也要被灭口?”
小斗笠的思维缜密,一针见血。
“只有幼稚的孩子才会以为不说真话才是江湖处世之道。江湖上总有些人输了全部,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别人的真话和自己的谎言合起来算计,就像天惩一般。”
乌鸦说着这话却不是刻意讽刺小斗笠,像是在说多年前的自己。
“我若不说真相,就要用无数句谎言来掩盖这一句隐瞒,当你们依次揭开这些谎言,我再说任何事你们都难以相信。更何况我若只说我是神捕,你们依旧不敢相信我会带你们出去。”
小斗笠很少赞同这样的说法,一个谎言要用千百个谎言来掩盖,真话本就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
乌鸦又道:
“你们的事,我早已一清二楚。千算万算,你们和瀚海孤舟之间都忘了一个人。”
“谁?”
“岑七。他对你们的背叛,让他瀚海孤舟众目睽睽之下得到了不被杀死的‘保证’。就在他一时无法被灭口之际,他逃了出来。到了我的手中,我至少有六百四十七种方法让一个人说实话,其中一百零八种方法在他说完真话之后,求我杀了他。”
“这一点,我们确实是外行。”小斗笠叹气,摇了摇头。
“这些人收买了一部分天裁会的情报网,甚至想杀【主山】之人。而‘折剑仙’李沉沙,就是目标之一。天裁会暗中给你设计了点月轩,没有理由杀死你。”
李沉沙苦笑道:“折剑仙,这是哪来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乌鸦道。
“天裁会内部对你的代号。既为可用之人,全无杀你之理。那一战你不觉得奇怪?”
李沉沙明白他的话,若不是情报之外的“倾世无双”他已在“假天裁会”的挑拨下命丧当场。
“看来你知道的确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既然如此,你又需要我们做什么?”
“需要你们活下去,做你们本来想做的事。”乌鸦回答道。
“我们想做的事?自然是揭破阴谋。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的事?”小斗笠出道那次‘劫粮’以来一直都很戒备所谓的‘好运’。
乌鸦道:“天裁会若劝一个人为他们做事,这并不容易。你看这满城的人,谁会去在意城中本来的阴谋为何?他们要的只是活下去,扬名天下,富甲一方。你们本是天下间难得的侠者,只是没有察觉罢了。”
“天下侠者数不胜数,你太抬举我们了。”小斗笠谦虚中也有些不信任。
乌鸦只是笑笑,笑得不明所以。
“你笑什么?”
“你若有机会加入天裁会,你就懂了我刚才为什么笑。”
“天裁会这种组织我铲除它还来不及,让我加入它?你想得美。”
“为天裁会做事的人至少有五分之一是为了铲除天裁会。”
“胡言乱语。莫非我入了会才发现天裁会是什么好组织?”
“也许。”
乌鸦这句也许,恍如远在天边。令人难知其意。
“你现在在为天裁会做的事,难道也是‘侠者’之道?”
“当然,只要我揭破阴谋,证明旗令被盗用,名杀就会停止杀人。才没最终结论之前,我的任务是调查,他的任务是执行旗令。我们互不干涉。若是以金银收买,城中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买动,因为他们都像对方死,然后去夺沙虫之宝。”
“所以你找上了我们?”
“我想你们已经有了头绪吧。”乌鸦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清言语中未曾透露之时。
李沉沙和练明鸾完全是一头雾水。
公孙秋看了看地上穆人龙的尸体,只觉得身前的乌鸦已是最后一个线索。
可小斗笠却胸有成竹的回答道: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