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当中,发生了另一件事。
正是这第三件事。
而正是这件事,推翻了小斗笠所有假设。
城主荆曼羽被杀。
这消息的震撼对于许多人来说,不亚于沙虫出现。
就在刚刚,白发盲者抱着城主荆曼羽的尸体,浑身颤抖得走出来。他对城主的照料,如同管家,家仆,有人他对城主的感情说胜似亲人。
尸体上插着九把东瀛暗器“苦无”,血还未冷,但每一滴都带走体温。拔掉暗器,只会冷得更快。
荆曼羽那不凡得尊贵之气却没有随着死亡消散,华裳轻贴着她的身子,沾满了自己的血,一滴滴滑落指间。从面容上看去,她死得很平静。她就像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被一名温柔的杀手扼杀在美梦里。
世上并没有温柔的杀手,杀人永远不会是温柔的事。
白发盲者是小斗笠见过城中双手最稳定的人,倒酒不会洒出一滴,现在却连人都站得微微颤颤。
他已无泪。
太史琼跪倒在地,揪住自己的胸口,心都快碎掉。甚至看得见血迹渗出,他比任何人都自责。
杀人的人怎么也抚不平生者的心疮,要如何杀人才算得上温柔 。
直到这一幕出现之前,小斗笠还觉得自己的思路已有眉目。然而看见城主的尸体,她觉得所有的线索都一个个已断裂。
也许因为这样一个意外,阴谋就此失败?瀚海孤舟从此陷入失控的混乱吗。
鬼医裘寒身随几名带刀之人从人群人鱼贯而来。锦衣卫可以换去官服,却不便换兵器。武者身处险地,换用陌生的兵器往往带来的是死厄。他衣上前观之,检伤,把脉,然后只是叹息一声:“哎,红颜薄命。”便不再说话,随即离去。
他不需要说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九把“苦无”已经说了一切。
行凶之人又是那名东瀛忍者。传说忍者易容可千变万化,轻功自成一格。杀无影,行无踪。东瀛人现身以来,此忍者刺杀城内两名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是报复?还是小瞧了他吗?
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太史琼,只比城主先行出城楼片刻,率领戍卫安抚人心,竟使得忍者从城楼内得手。
本以为今次群侠涌聚会是最安全的时刻,此外他和城主几乎形影不离。
最危险的杀机永远出现在一个人大意之时,无论何年何月,皆是如此。
白发盲者一声怒号
“瀚海孤舟城戍卫,听令!”
此言一出,黑龙,太史琼竟然半屈膝跪地。就算是城主在世,他们也不见得如此。
众人交头接耳之时,小斗笠才听说,这白发盲者正是此城的副城主穆人龙。
这道是大大出乎小斗笠的意料,此人远比旁人想得更复杂。
此人在江湖上并不是声名显赫。但知道他的人都对他心生敬佩,有人说他不过是个管家事无巨细,但有人则认为,此人比起荆曼羽更像城主,城内更多的事务是由他直接负责,上至掌握城内生杀大权,下至端茶倒酒等琐事。
而他绝无害主的可能。他早已看淡名利,一生只为报恩。以他和城主的亲近,刺杀杀城主的机会多早已经数不清。
穆人龙虽无眼,环顾四周却如神目怒睁,睥睨四境。
在场诸位丝毫未敢轻视此人,更无此城群龙无首之感。
“即日起封城,直至查出凶手为止。”
他眼睑不曾开启,转头掠过你之视线,却像正看着你。
并不是所有人对会因为对上这样没有眼目的视线而低头,比如这时城楼前面走来十个煞星。
塞北十刀。
所行之处,旁人像是门帘一样次第散开。
十刀气势汹汹,为首的老大秃鹰最是不服。
“你可知我们来这瀚海孤舟是做什么的?”
穆人龙面色未愠,却道:“诛虫,取宝......或是送死!”言语停顿之间,甚是不屑。
秃鹰怒道:“你.....”秃鹰强压怒火,面向众人,大吼:“好,既然封城。如何诛虫,如何取宝?”
说着他又转过头来指着穆人龙:“我看取宝之事此城也有一份。莫非你们想自己独吞?”
穆人龙双手交叉,居高临下,秃鹰针锋相对。
“前日华山七剑裴大侠,今日瀚海孤舟一城之主,谁能料定这东瀛刺客不再作恶?人人岌岌可危如何诛虫,取宝?”穆人龙沉声喝道,“还是说你也是帮凶之一?”
这番话,把秃鹰对本已引向穆人龙对怀疑,就返还给了他。在场已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这塞北十刀本非正道中人,此刻更是下不来台。
“呸,老东西满口胡言.....”秃鹰怒不可遏,当即拔刀,“我塞北十刀今天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老大拔刀就已经是命令,其他九个兄弟接连拔刀。十柄鬼头刀形态各异,皆是背负深厚血债的不祥之兵。孤舟城中戍卫随是非凡好手,但也平日对这十人也不敢轻犯,是上还是不上。
戍卫武者犹豫之间。
一只手拦住了他们,浑厚有力,仿佛手掌中源源不断得传来自信和勇气。
太史琼。
他得双眼已红,快控制不住自己。
他唰得一步健跃,即站到了十刀跟前。步止一刻冷风起。
他的身形高出秃鹰一头有余。缓缓伸出十指,像十柄利剑对准十柄刀。
这匪夷所思的举动,引得塞北十刀发笑。
“你指着我们,好给我们下咒是吗?”
太史琼并不想回话,他全身的气力已凝聚于指,十指好似拥有各自剑意,真正的高手才能看得出端倪,这是剑意难以自控,流于指尖之象。
怪笑未绝,秃鹰那怪眉一沉,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杀”。
十刀九动,七跃天,一人狂扫下盘,一人反手握刀锁住退路。
秃鹰则蓄势其后,脚下地面沙尘被真气震得散开。
那七人铺天盖地而来,构成了一张巨大的阴影。七人凝滞于空,面目狰狞,刀路残恶,犹如森罗狱景降临人世。
这塞北十刀数年来为何在边关所向披靡?只因十人共用一部刀法,各自挥出一刀即是延续这一招,好似一名刀者功力于先前十倍。
黑影压身,即是对手的死期。
太史琼身形未动,就已被黑色阴影笼罩。
就在此时,地上漆黑一片的阴影,出现一道发光圆洞,两道光洞,三道,四道。
接下来,地上的黑影变成了布满圆洞的影子。
血影如雨。
黑影中的光亮从何而来?
人还未落地出刀,太史琼就出了十几手,指尖所触之径铁折骨销,转瞬之间,七人之身已满是被打透的肉|洞!
七人惨状,写在了太史琼脸上,以怒绽血华书之。
前后夹攻二人大惊之余,动作迟缓气息大乱,早已无阵可言。太史琼回身左手一把抓住身后的鬼头刀,猛得一拧,骨碎之声横空暴出。这一拧出手太快,握刀之手毫无察觉,更何况用刀之人,握刀之劲力早已让刀与身融为一体,越是生死关头越是难改这一点。故此招万万躲不过去。
以扫太史琼下盘之人,刀势已出,虽心惧而不能退。眼看就已得手。刀至腿处却动弹不得。
只见得太史琼站立在他的刀上踩踏之,他对双眼所见之事更是难以置信,明明看到此刀即将得手.....
既然不相信自己的双目,要之何用?
所以他双目再不能视,此时他的眼珠,正挂在太史琼右手食指和中指之上。
太史琼左脚顿地,右脚一脚踢向此人的腰间。
若将视觉集中在此人身上,绝对不会知道他人被踢去了哪。
这一脚让他飞离得太快,观者转头,动眼都不一定跟得上。
这一脚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看太史琼左脚支撑地面时脚下被撵烂的鬼头刀,便可知一二。
秃鹰在发抖,在流汗,沙虫那宛如梦景般的吞天巨兽都不能吓破他的胆。
只因兄弟在,刀法还在,他心中就没有不可能做成事。
可他现在,本是十刀中最凶猛的蓄势一击,后发制人,却成了他此刻活着的理由。
太史琼的人已和秃鹰面对面,贴得很近。
他没有砰秃鹰,秃鹰的手已经快握不住刀,整个人随时会蹲下一样。
面部不停的抽搐着。
“城主死了,就要封城,听明白了吗?”
因心痛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就这样面对着秃鹰,像是阎罗王得训话。
“明..明白。”秃鹰的脸就像崩塌的山,是汗是泪,是眉是腮,皆已崩溃。
他甚至没有察觉手中所握之刀,什么时候已被太史琼攥成了废铁。
他没有杀秃鹰,只为让秃鹰听到他的这句话而已。
而秃鹰失去了兵刃和锐气,无法在今后的城中活下去。这城里的孩童都可以杀死他们。也一定会有人来杀他,他的嚣张,他的凶残,定会被清算,不用等到出城。所有人都可以预见。
华山派,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
萧东岛会怕太史琼吗?
不会,萧东岛这种人,越是看到太史琼的手段,越是不会顺从。至少他也要杀个把城中戍卫,让穆人龙下不来台他才罢休。
他得手段只会比太史琼更狠。然而华山派裴文乐亦遭东瀛忍者之毒手,他究竟会怎样想?
所以这时群侠的目光,又转向萧东岛。
萧东岛,沉思,本俊朗的眉目拧成了一团,好像有十个裴文乐被杀一样让他纠结着。
群侠等着他思考了半响,难道是一个宣战的号令?
他回过神来,声音低沉得说道:
“裴文乐之死,我华山派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谁要是敢带头出城,也是与我萧某人为敌!”
更多的人听到此言,也松了口气。否则这一战就要提前爆发。
此刻,城中两大势力达成共识,皆视为东瀛忍者大敌。
再也没有人敢反对。
也没有立场反对。
但至此,一切风波尚未平息。
因为还有一件事,虽然小斗笠已预料到,此时却在前三件事的酝酿下,成为下一场“风暴”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