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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斗笠戏江湖 第二十三章 虫惊寰宇

这第二件事。

生得最是令人胆寒

此事本是群侠心中早已默想万遍,却没有一次比亲眼见到更令人心惊。

这天,黄沙清扬。

苍穹染得一抹沙色。关外萧索的凛风,让中原人瑟瑟发抖。

当天城主发手帖,召集全城英雄好汉,共聚城楼之前。据说是一件大事要宣布。

而这件大事,却不是这次要讲的“第二件事”

小斗笠心心知,今日城主要宣布的,正是天裁令旗所预示的灭城之事。

中原群侠聚此处,大多对城主还未曾得见。

据传闻,这瀚海孤舟的城主,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美人。绝艳名动塞北。

对很多来此之人而言,今日终能一睹城主风采,算是了却了一桩愿。

甚至有人很早就起来站了个好位置,轻功卓越者更是不介意守在屋顶,说不定,城主会先看见他,对之倾城一笑。

小斗笠冥思苦想,也想不通:

今据‘椅子’所言,城主正是幕后主使者。

之前的推论,确实阴谋者利用天裁令旗杀进城中所有人,然后借大沈的消息去寻找宝藏,将之独吞。那城主既然若要独得宝藏,为何要公布旗令之事?

城内群侠,越聚越多,互相寒暄客套,那场景,又好似回到了小斗笠当初进城之时。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买城主的帐,更多的中原人只是来一睹城主美貌。但本城之人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直觉,此会必至不可。

比如这一身干净贵气的题星阁赵大掌柜,一眼便知不似大漠走动之人,却是大漠的客栈掌柜。只因平日里街上是不得见的大忙人,本城第一大客栈,常年江湖宾客不绝,若是他不亲自打点,按下事端,恐怕题星阁不会有今天,更何况华山派独占了此处,免不了仇家来砸场子,他居然现身于此,想必是察觉城主必有要事。

“想不到题星阁的赵大掌柜也亲自前来,别来无恙。”一黄杉老人对赵掌柜抱拳问候。

“这不是快雪侯吕右军吕老先生么,一别多年,吕老先生更是雄姿英发。”赵掌柜作揖回应道。

快雪侯叹道:“哎,老朽毕竟是老了,眼睁睁半截身子入土,一生却毫无建树。”

赵掌柜道:“哪里的话,快雪侯的右军判官笔,一笔七星,恶龙岗一战,杀得山西巨盗无所遁踪,至今都是说书人入门必会的一段故事。”

快雪侯道:“这一代武林又谁买曲曲说书人的帐。”

赵掌柜道:“难不成快雪侯是为了诛虫而来?”

快雪侯摸着自己的胡须,如同轻抚年华:“正是。”

这句话分量当有千钧重。

只因快雪侯一生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赵掌柜敬佩道:“若世上真有那邪物,人力当真有法除之?”

快雪候道:“十年前,白龙沙虫口中夺宝,就算虫之死是假,他亦是得胜而归。”

赵掌柜道:“十年前一役,不胜唏嘘。白龙名不虚传。”

快雪侯沉声道:“凡人可做到之事,老朽不试它一试,百年之后又怎能瞑目?当然,老朽行将就木,用不着百年。”本是有江湖人同样的壮志,暮年之人却有不同的感叹。

赵掌柜虽是小他十几岁,但也过了中年,心知年轻时那份冷却的热血是多么刻骨。

快雪候见气氛太过低沉,收敛了下情绪,话锋一转:“不过要说起来,老朽也多年未见城主了。上次来大漠也未得一见。”

赵掌柜道:“别看我是城中人,也至少三年未见城主。”

快雪侯笑道:“只怕是因为你三年忙的不出屋子吧。”

赵掌柜亦是大笑。

但随即,却笑不出。

只因他们看见眼前狂步摇首得走来十个人,十把刀。

他们虽是年长,但也未必对年轻一辈一无所知。

来人正是当地一恶,塞北十刀。

十人面目凶恶,身绘诡异刺青,十柄鬼头刀形态各异,塞北各门各派无不忌惮三分。

入城以来,已十八杀人起案。就连城中戍卫,也对他们束手无策。

“老子听说城主绝艳塞北,我们兄弟十个成名这么多年也没能见到一面。今天谁要当了老子的道,老子就宰了谁。”

话刚毕,本是熙熙攘攘的广场,就被让出了十个人的歇脚地方。

十刀老大秃鹰盘坐当中,甚是显眼。

十人有的流着口水,舔着舌头,躺在刀背上,形貌难看至极。

若让城主出面,想看不到这十个人,也是一件难事。

并不是没人能收拾他们,只是群侠正在等重要的情报。

来这里的任何一个门派,都有自己的马队。马本不是通向大漠深处所用,来时用来运送辎重,去时则是快马报信。若听到重大事件,各门派快马则是第一时间回报,决不能延误,甚至这些报信的马队还要面临与其他门派的暗地厮杀。

所以,城主的消息,本就是另一种号令。

一波暗流汹涌的讯号!

这时,城中戍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城楼中走出数名高手,气魄慑人。

只见得太史琼和黑龙二人站在城主手下数十名好汉当中,犹如将帅,威仪不凡。

华山派弟子更少有大宗派气势,两行分立。江湖出名剑者,站于其中。

最正中的则是萧东岛,独坐一把酸枝木椅,剑不离手。

近处除了剑童铃儿,并无他人。

比起广场其他所在之稠密,华山派显得格外高贵。

高贵有时是一种浪费。

但浪费不一定就是高贵,比如无人敢近的塞北十刀,华山派无人瞧上他们一眼。

见萧东岛至此地,黑龙缓步走上前去,

客气问道:“敢问萧大侠,为何不见华山掌门?”

萧东岛看得出,这个黑龙的眼神里全是不屑。

萧东岛对他眼神亦是轻蔑,甚至不曾起身相迎,淡淡说道:“家师身有微恙,今日我代他即可。”

黑龙毫无表情得点了点头,并不在意这怠慢。

他们的目光总是落在对方的剑上。

他们心中谁也不相信谁。虽说任何人都会对黑龙这样的剑客有所戒备,但萧东岛有一种专属于剑客的直觉告诉自己,他们之间迟早要有一战。

黑龙和萧东岛是同一种人,出剑就一定要以血祭剑。

江湖上名声相当的人,本就是互相瞧不起。

对于此点,剑客更像是文人。

和文人最大的不同之处,也是剑客最幸运之处,那就是,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就总能分出个高下。可此处也是剑客最大的不幸,因为分出高下,就意味着寂寞,一种永恒的寂寞。

沙尘越扬越烈,人们不禁去以手遮脸。

就在人们等待得快失去耐心之时。

发生了一件事,正是这“第二件事”。

群侠林立,一面嘘寒问暖,一面剑拔弩张,

忽然!

只觉北面的天黑了一半。

在场皆是顶尖武者,反映敏锐过人,无不刹那间转头视之。

只见天边黄沙喷涌如龙,直通天阙,

那沙黄色的柱子,形成一条巨大的黑影。而那又是数里远之境。

像无声的画墨,信手山河,犹如梦景。

那梦景好似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止住了心跳,不可置信,让人无法接受眼前所见。

随后,似有庞然大物嘶声怒吼,如天雷惊爆,震得青云四裂,九霄欲坠。

那一声,又让众人回过神来,以凡人之躯接受现实。

单单是那声响,就让在场众人无不提功以御。

又过了片刻 ,沙暴已至,如刀割般得痛。

然而转瞬骤停!这沙暴仅仅是刚才因那阵异相所起。

半晌,无人得言,心中却共有二字:沙虫。

白龙从未说过谎。

看来关于沙虫存在之说,亦不例外。

可他十年请前言称沙虫早已伏诛,这难道是第二只?

这样的怪物,难道不是天地异相,神魔具劫,竟只是自然界的一类生灵?

而且竟然能被凡人之力杀死?

若不是亲眼见到沙虫,这些问题都不知从何想起。

群侠早已惊得面无人色。

城主手下亦是惶恐不安。

而萧东岛面色最是难看,倒是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担心。他在担心什么?

此时此刻,华山掌门卫风骨又在哪?

沙虫明明和传闻描述一样,人们却依然无法接受眼前之景。

若还有望得到十年前的宝藏。岂不是要面对这庞然大物?

而那些本来就是来诛虫的人,更是被吓破了胆,就此放弃的话,又有何颜面。

小斗笠心中七分恐惧,也伴随三分兴奋。

她追寻侠名已久。

但更让她关心的是,沙虫真的存在,她离接近“天剑”的谜团,更近了一步。

无论如何,这些势力都是有所准备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他们叫下人去取笔墨,甚至直接吩咐报信的马队,出城报信去求援兵。哪怕往返半个月,自己尸骨已寒,也要派个人来收拾。

三十三名锦衣卫骑士,分三路回中原。虽是易装便服,却也瞒不住众人耳目。

七名恨晚宫的杀手,黑衣蒙面,自成一队回转中原。按照惯例,这些人不过是诱饵,若出现危险,还会有其他杀手接应。

有一名骑者疑似东瀛的浪人。出城,华山弟子已追之不及。但萧东岛似乎有更在意的事。

几个萧东岛最得力的亲信,骑马回奔中原,但其中有人竟有骑骆驼走向北方。

还有五十余名不同打扮的分路绕道回奔中原。

和这样的怪物作战,不是人多就可以活下来。

一定要找到它得弱点。

“世上本就有人杀得死这怪物,你们究竟在怕什么。”

“你刚听见那声吼叫吗?这么远的距离你我都需运功调息,若面对面,还不得被吼死?”

“城主叫我们来,莫非早知沙虫现世?”

群侠众说纷纭,皆无定论。

越是这样,越要等城主出面做一个裁决。

当人们被恐惧所笼罩之时,他就算再能开口说话,甚至拔剑,也不代表他战胜了恐惧。

恐惧只会让人承认心中此时的依靠是什么。

若你在漆黑的森林中听到诡异的响声,难道你不会握紧兵器吗?

就像再矜持的少女受到了惊吓,也会不自觉地向她此时最值得信任的男人依靠。

停下言语的人会不自觉地看向城楼,放眼望去,竟有“山顶千门次第开”之感。

小斗笠心中仿佛有光一闪,自语道:“群侠具悸之时,城主现身,正可拢人心。打得好算盘。”

她似乎已经想通了大半疑题,也许阴谋真相就在眼前。

可第三件事,却摧毁了她心中所有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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