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狂奔,黄昏街道间的灯火宛如流星般倒退。
不详预感在心头低鸣。
栖梧客栈,第二层的窗户空荡得开着。
那里是大沈闭关之所在。
血腥之气,随风飘来。
小斗笠暗道不妙,足贯真力,身体如箭一般窜上客栈第二层窗。
凌空蜷身而入窗。双足落地几无声响。
同时手握云龙剑柄机关,双目如刀横扫客栈。任何一个尘屑都像是在对他描述这里发生的一切。
本已破旧的客栈更是满目疮痍。她心虽惊,却似无动于衷,多年的训练让她警觉的理智压倒一切。
这种扫探之法违背江湖常理,却是白龙独门之术。只因天剑修习,最可怕之处就是记录眼前的一切,并以剑应之。在闯阵之前,此术可最大限度误触自动机关,将敌手斩杀。
“你若给陷害你的人时间和耐性,时间拖得越久,机会越少。”
白龙的话,如在耳畔。
可她面前却毫无生者迹象。客栈二层已无人迹。只余走廊烛火空燃。
大沈房间的门敞开着,随风摇摇欲坠。门内躺着一名黑衣人。手持一柄剑,刺穿了自己的喉咙。小斗笠自由观剑,发觉剑柄之宽,此剑至少三尺之长,定是贯穿五脏六腑。
是自杀?
从未见过如此扭曲的自杀。
小斗笠摸了摸他的手肘,发现整个肘部关节骨完全碎裂,如泥一般瘫软。触其淤血,可断定是刚发生之事。
暗道:“此人被人以怪力握住持剑手肘,吞自剑而死。难道....”
也许只有沈世寒又这么丑陋的杀人相,但她能预感得到这次刺杀绝非当初岑七可比。
小斗笠像屋内看去,桌椅摆放好像未曾动过。甚至有烛火未灭。
此客栈本已破烂不堪,若沈世寒以流星退敌,此地岂能如此完好?垂野流星的任何一招,都可以掀起足以吹灭整屋蜡烛的阴风。
“他一直未用兵器,却不得已离开此地。”
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恍然大悟。
"他的兵器不在身边!"
随即依循其血迹而走 ,见之客栈四周,随处可见剑痕,血印,却无流星所破之迹。
沈世寒锤不离手,只因如此,他都难以找到一把合适的椅子。闭关之时,他又怎可能轻易离开此处?只有一种可能:他遭了暗算失了兵器 ,远走他处。
小斗笠心焦一刻,依序血迹,往楼外窗间快步走去。
走廊之间只听得自己脚步声。那声音似乎在提醒自己,客栈究竟出了何事?为何客房无人?
迟疑之间,只见客房内的窗上,一道剑光破窗而出。出剑迅烈,已不在华山七剑的裴文乐之下。
小斗笠颈部一闪,剑刃擦皮肤而过,寒气好似毒蛇爬过。
这一剑刺空,此人并未现身。走廊不宽,无法远离剑出的客房。
小斗笠未能放松,向西走廊后退三步。退至破窗之屋的隔壁,另杀手不得不现身。
然而她察觉到这次暗袭不可能就此打住,足下顿地,木板催折,一步箭跃反而向前窜去。飞离原地之时,身后侧面的墙透出三道光,三是三道剑洞,如何出剑收剑全然无踪。小斗笠更惊叹此人莫非有无声穿墙之能?
此杀甚是高明,此三道剑洞中,有两道正是小斗笠第四步所退之位。世上比最快的剑法更快之剑是何招?就是预判之剑,这样的剑,甚至可以说,是受招者自投罗网。 正是因为她没有退第四步,所以她躲过了两剑,否则她身上已有两个洞。
但第三剑则是反向预判之剑,所以此刻小斗笠的腋下滴着血。她听不见那人的脚步,那人却无所不在,也许客栈中其他房间的隔墙已被凿穿。对手何止有备而来。
“这是圈套。”
是血让她冷静。没人能无声穿墙,清空这客栈正是为了暗杀来者。
她左掌外翻,以最小之气力一招破门。此客栈她在熟悉不过,每次进门前都已估算其门所能承受之力,不然这客栈之门已经她弄坏二百八十次。
故此她能以最快之速回气。
对手察觉小斗笠返气神速,不敢大意。
门破人入,走廊的烛火正照进来。
小斗笠右手握紧云龙,斗篷未落,四目相对。屋内漆黑,之余三道剑洞之光,清照刺客双眸一瞬。那一瞬,已经是杀气炽盛,慑人心魄。
那刺客就在等这一刻。
小斗笠入屋瞬间,就已明白。人类之眼接受黑暗需要一弹指的时间,而黑暗中习惯光明却不需要太久,就算有那么一刻的刺眼,也可看清动作。身处破门之处的她,已落入下风。
此刻,剑如索命幽魂,向小斗笠咽喉刺来,那一剑不需要任何招式,最快最有效的一刺。小斗笠握住云龙脊之后,她的目光中就好似有一团幽蓝的冥火在燃烧。无论多冷的夜也不会熄灭。
随即,云龙现世。
剑如长虹越谷,从腰间弯刃而出。
白龙之剑法不仅以至快著称,更可怕的是剑中诡道,永远无人超越。
小斗笠出剑,一剑两势。
姿态诡异,却是聚拢客栈走廊的烛光,照向刺客双目。光照一散,刺客之剑亦暴露于光下。刺客剑虽快,却也不及光。
顿时锐势已失。
小斗笠内劲流于腕间,臂弯一抖,剑出刺式,黑暗交界之间引得破风嘶鸣。
其迅猛不亚于刺客的那一剑。
后发必能先至。
可她未曾料到,刺客竟然收招,回剑横沉,错锋之间引剑一挑,身形后仰。
小斗笠的这一剑被拦了下来。
收招之术乃是武学必修之功,若不曾考虑任何一战的颓势,行招有去无回,恐怕几条命都不够使。
奇袭未能奏效,已不能再处光照之地,小斗笠骤然飞身御剑,浸于客房黑暗之中,守势尽化剑杀。
只因刚才那这一招之间,她之双目已惯暗景,刺客却灼目未愈,剑势高下逆转。
刺客边战边退。
早已无墙的客房内像是一个黑暗走廊。
内中凶险难以窥视,只闻剑声琳琅铿锵不绝,东窗起始,响至西门,二剑者杀姿形移影退五间有余。
出墙剑气烈走八方,所割之切口宛如天铸。
刺客后退一步,突然一阻,身后已是墙壁,退无可退。
东来一剑忽飞血,红了窗,冷如霜。
再无剑声。
只听得喘息。
刺客的喉结在黑暗中蠕动,身子靠着墙壁不断下滑。
小斗笠跪在地上,汗大如豆。
身后背脊已湿,斗篷红了大半,是血。
败的是她。
刺客力竭虚脱,那一步受墙阻,几乎踏入了鬼门关。
小斗笠已经浑身僵硬,此时只觉一只手从后而来,转瞬点了她的七大穴道,气息受阻运功不能。
那只手并不是刺客的。她的伤非拜刺客之剑所赐。
而是来自一个死人。
沈世寒门前的他本该是个死人。
一切都是早已设计好的圈套,刺穿他咽喉的剑,虽是宽柄,却是短窄之刃,若以常理判断,自会被欺骗。
江湖艺人有吞剑之术,这种程又算的上什么?
很可能目标从来就不是沈世寒,而是她自己。
那个“死人”的手骨,明明是刚刚被捏碎,难道他为了这行动自废一臂,忍痛诈死!
这究竟是何等的凶狠冷酷,之于对手,和自己。
小斗笠已无法思考,眼前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