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辨黑龙何处开口。
黑龙便已暗行出剑而来,剑指沈家兄弟的背脊,一路落足不扬尘,剑刃所映,广纳漠中城景于一指宽。
忽的,景消失于剑。
沙尘扑面而来。
黑龙以人声误导其位,沈世霜却扬沙以应。他一拳顿地,就足以扬得不见天日。
可这剑,依旧刺出。
杀手不习惯收招,但是他们又有着另一种习惯,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走一人。
行招亦然如此,他早已将刺探和杀戮融为一体。
这剑下去刺沙尘里。
竟真的流出血来。
可黑龙却拔不出剑。
随即,沙尘中隆起一只庞然大物,向黑龙迎面而来。
只听得一声烈响,黑龙被轰出一丈之远。
剑落伴着血花,掉落在地。
沈家双锤若对准空门,只是一锤就足要了他的命。
黑龙的嘴角在滴血,却没有死。
因为他还有一把刀。
沈世霜双锤紧握,立于沙尘之间。静待沙尘散去,犹如一尊神像,他之威严让人不敢轻犯。
他所面对之人,竟是刀剑同流。集两种武功于一身。
那刀通体漆黑,刀刃也是黑色。远远看去好似没有刀刃。
可沈世霜不敢大意,因为他认出了那柄刀。
“夜刀,黑锋。”
“有见识。”黑龙说着,擦了擦嘴角的血。
“夜王是你什么人?”沈世寒神情凝重,心中暗想,此人可能是前所未有之敌。他身上的血还在随风飘离。那一剑不狠,剑却是好剑,若自己的锤晚跟进一步。自己之躯体会有怎样的惨状都是未定之数。但落地之剑,已远不如黑龙手中这柄黑刀。
夜王,正是创立恨晚宫之人。夜中之王,从没有人看清过他的出手,他的衣服是黑色,甚至肌肤是黑色,刀也是通体漆黑。
“夜王已是死人。”
他的话中带有致命的魔力,手中的刀让你不得不信。可若真的相信,沈世霜就会全无战意。
恨晚宫之主的武功已名列江湖顶峰七人之一。黑龙若是能杀死夜王,那今日绝无生还的可能。
沈世霜有那么一瞬间相信,随即又冷静下来。他想到,小斗笠也有一柄剑,以她的年纪和阅历绝不可能得到那柄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并不会像外人眼中所见那样。可这一刻的迟疑,对黑龙来说,已经足够出手。夜刀黑锋虽在白天不能发挥最可怕出刀无迹之术。却也让黑影遍布刀锋过处每一寸空间。黑龙的刀法竟也不亚于他的剑招,而究竟刀法又多深,又难以测度。
就在沈世霜观刀不觉之时,黑刀凌空一个变向,向沈世霜足下斩去。
沈世霜足下用力。身起一刻,轻如鸿毛。黑龙本以为用锤之人都是轻功愚钝之人,足下本是破绽。可他忘了一点,沈家不是普通世家,他们在江湖上行走从不避讳任何强者悍招,他们失败的教训,足以弥补这些人尽所知的弱点。
黑龙刀快,再变招,黑影如龙。
对着腾空而降的沈世霜,一刀斩天。
此时黑龙也没想到,甚至没看到锤的行路变化,就已经挡在刀前。
夜刀亦是神兵利器,甚至沈家双锤也有所不及。黑龙的内功更是深厚得令人费解。
这一刀,刀刃砍在锤头之上。
一股湃然真气,排山倒海之势向沈世霜袭去。
钝器之震,竟被锐器内劲反撼。
沈世霜却观察出一件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黑龙全身,关键与骨头缩了毫厘。
这种以全身骨骼变化的卸劲之功,有一种特殊之处。就是可以反震。此功难修,修炼者十余年日夜疼痛嘶叫,却也常有功破骨催之险。
并且,若行此招,必握天下罕有的神兵才可以行此绝式。
黑龙这一震,沈世霜威势大减。他正欲撤刀再战。
他却见另一道黑影,重压而来。
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沈世霜的手中与黑龙对刃之锤。
双锤互击。
火花迸发,气浪延绵。
撼得三里能闻其音。
这一震,黑龙手中刀已不稳。
后退三步,换手握刀。力图再战,但也忍不住呕出一血。
沈世霜落足,手中之锤亦在震颤。
黑龙没有出刀。反而趁此机会掠向自己的剑,提剑入手,并收刀入鞘。
沈世霜观察出,黑龙刀剑同流,却不可以还手,因为这种左右手可以做不同事之人不仅少数,更多的是讲所做之事记入肌肉,若想换手,则很难。
同时他也松了口气。
这一招“穿山破军”,他还远远没练到火候。他若不练剑,也许如今也已掌握得七八分。
可如今自己却也因自身之招,握不稳兵器。
二人皆有内伤。欲行再战。黑龙右手持剑,那只被震痛的左手也伸向刀鞘。不知何时会刀剑齐出。更可怕的是,黑龙可能会去伤沈世寒以让他分心。
于是他们的精力慢慢向沈世寒偏移。
风沙落尽。
沈世寒却已经不见。
他若将功体恢复到可以这样消失。那么他第一件事做得将会是杀黑龙。
可是城中能这样无声无息掳走沈世寒的人究竟是谁?
沈世霜本有些惊慌,却见黑龙表情更有惊异。
他心中才放下一块石头,那人虽然不会是小斗笠。
不会是太史琼,不会是恨晚宫,也不会是穆人龙的人。
能这样无声无息带走他,而不是杀死。想必沈世寒还活着。
“还要再战吗?”
沈世霜只是口中再问,手中之锤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黑龙却笑了,脸上没有一丝不自然的笑,好像此人不曾杀过人,远避红尘一般。
“不必了。想必沈公子今天也累了。”
他的剑已入鞘,丝毫没有戒备。
和沈世霜紧绷的架势对比鲜明。
随即,黑龙御轻功而退,化作一道黑烟一般,好似行路时留下了影子。
直到气息散去。
沈世霜才放下双锤,他额头上已满是汗水。
另一边,小斗笠追寻公孙秋的足迹。
一路来到了城中的闹事。
闹事已无生意人和过客车马。
脚下所追寻的脚印已消失于此,甚至此地往日错综复杂的车辙印也已遁形,街上闻不见肉菜之味。
昔日街景已如过眼云烟。
这里是红色的世界,明晃晃的断剑铺了满地。断剑之上鲜血映红了半座城。
剑骇中只有两人,喘着粗气,身上沾满鲜血,好像是在证明他们是唯一活着的人。
小斗笠看得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