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和赵璟瑜的明州之行，轻装上路。

小六子和赵璟瑜坐马车，莫离等人骑马在前后护卫。已是夏末，可暑气还是很重，天气炎热。一路上，他们一般都是天亮启程，中午找地方吃饭歇息，下午申时再启程，尽量避免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在路上行走。

小六子作为一个书童伴在赵璟瑜身边，吃饭还好，到了饭店张罗着点好饭菜就好，赵璟瑜在吃的方面并不挑剔，可是说到休息，小六子有些头疼。

作为书童，自然是和主人同住一室，莫离等人一般会在隔壁房间。可是，小六子毕竟是女孩子，和赵璟瑜同处一室，有诸多不便。原来在王府的时候，她和莫离有一间屋子，还有内室，莫离极少回屋，那间房子基本上是小六子独用，现在每天和赵璟瑜形影不离的在一起，小六子有苦难言。

是夜，赵璟瑜从晚饭后就一直在灯下研究着往来信件，对这次调查，他十分慎重。

小六子到客栈的厨房为赵璟瑜打来了洗澡水。

“安大哥，洗澡水和换洗衣服都已准备好，你沐浴完后再看，舒服一些。”小六子提醒全神贯注的赵璟瑜。

“好。”

赵璟瑜进了内室洗澡，小六子将房间内的睡塌整理一下，这里，将是她晚上的安身之所。内室，传来赵璟瑜的声音：“小六子，你进来一下。”

进去？他不是在洗澡吗？脱了衣服吗？小六子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老天保佑，他还没脱衣服，只是可能有事要问她。老实说在王府这些天，服侍更衣沐浴这些事情都是海棠她们做的，小六子并不擅长，也不懂他的喜好，也不知到底要做些什么。

小六子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问赵璟瑜：“安大哥，有何吩咐？”

“小六子，你进来看一下我后背上是怎么回事？感觉很痛。”赵璟瑜坐在浴桶里，背对着门。

老天，他果然脱了衣服！小六子感觉血液在狂奔，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不进去，铁定不行，进去，她真有些不知所措。陆怀宇说男女授受不亲，连药膏都不准她擦，而现在，她要进去面对一个男人一丝不挂的身体，真是要命！莫离呢？莫大哥在哪？此时，她非常想念莫离，要是他在就好了，可以支使他进去。

小六子咬紧牙关，双眼一闭走了进去。可是人家要你瞧瞧后背，总不能一直闭着眼吧？不得已，睁开眼，小六子只想看他的后背，可是，眼睛的余光自然将他的整个上半身尽收眼底。表面文弱的赵璟瑜，其实身材非常结实。宽阔的胸膛，坚实的后背，极具男性的阳刚之美。小六子紧张得吞了一口口水，尽量集中思想看他的背。

“看到了吗？”赵璟瑜坐在水里问小六子。

“看到了，安大哥，是有一处红肿，可能是蚊叮虫咬的，等你沐浴完之后，我帮你涂上海棠姐姐让我带上的薄荷膏，应该无大碍。”小六子看到他背上确实有一处红肿，夏夜的客栈虽然做足了驱蚊措施，还是难以幸免。加上赵璟瑜的皮肤尤其敏感，被蚊子咬过之后，随便抓挠，就会大片红肿。

“好。”

小六子逃也似的赶紧退了出来，她的小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成年男子的身体，那种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并不讨厌，甚至有点看了还想看，好奇嘛。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下流。

赵璟瑜沐浴完更衣出来，小六子立马拿出薄荷膏。他解开上衣，小六子帮他将薄荷膏涂上。

“安大哥，还要写字吗？小六子帮您把墨磨上。”小六子知道看书写字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好。”

赵璟瑜坐在一旁看书，小六子慢慢地磨墨。室内，顿时翰墨飘香。小六子将赵璟瑜平日里常用的纸铺开，突然吹来一阵凉风，将薄薄的宣纸吹到桌下。小六子弯腰去桌下捡宣纸，客栈的桌子比不得赵璟瑜在家用的大书桌，并不那么厚重。小六子将纸捡起来的同时一不小心顶到了桌子，桌子一摇晃，刚刚磨好的墨，尽数淋在她的脑袋上。

“啊！”小六子不禁叫了一声。

小六子从桌下直起腰的时候，头上，脸上，全是墨。

赵璟瑜闻小六子的叫声抬起头，看到小六子一脑袋的墨汁，还有大花脸，不忍大笑起来。

他笑着走过来，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小六子：“赶紧擦擦，大花猫。”

小六子一边收拾残局，一边不好意思地接过手帕，胡乱擦了几下：“算了，擦不干净，我先去洗洗。”

小六子飞快地来到客栈厨房，打了两桶热水，正好她还没洗澡。只是，这头上遭墨，害她不得不洗头，原本是没这个计划的，因为她没有独处吹干头发的时间。

小六子将换洗衣服带进内室，将门死死地搧上。大热天的，洗头洗澡之后，全身都轻松很多。她神清气爽地从内室出来。

夏夜微风轻拂，吹乱着她的长发，她不自觉的撩了一下。她出来撩发的瞬间，赵璟瑜正好抬眼看到。在晕黄的灯光里，似是一位长发美女，款款向他走来。

他以为他幻觉了，不禁抬手擦了一下眼睛。

沐浴完后的小六子，披着一头乌发，衬着她白里透红的细腻肌肤，纤瘦的身段，他有瞬间的恍惚，难怪莫离老是嫌弃他有些娘，他确实让他都不免瞬间失了神。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如一朵行走的白莲花，不似男人，亦幻亦真。

“安大哥， 怎么了？”小六子看到赵璟瑜定定地看着她，她有些慌乱，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因为头发显了原形？该死，原本不要洗头的，要不是这突发事件。刚才出来的时候头发太湿，她一时大意没有束发，是不是因为头发的原因？她有些慌乱……

“没什么，只是突然看到你披着头发，联想到当年第一次和你相遇的时候，你画着画着把自己画成大花脸，今天又洒了墨，这些联系到一起，感觉甚是好笑。”赵璟瑜赶紧掩饰刚才自己的失态。明明小六子是男的，自己居然把他当成女子，真是不应该，简直胡思乱想。赵璟瑜在心里将自己责骂，也许是因为和妻子分开太久，所以，身心都有些微妙的变化？他赶紧拿起案头的一本书，随意翻看，掩饰内心的涟漪。

“安大哥是说我总是毛手毛脚吧？”小六子赶紧自己圆过去，还刻意将声音装得比平时更男人。

果然是头发，差点坏了她大事。小六子立即将头发束上去，回头看到赵璟瑜已经在灯下铺开宣纸准备写字，她刚才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不是说你毛手毛脚，只是觉得缘份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东西。当年在菰城相遇，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日后的再相逢。我还记得你原来说过学武功，还可以保护我这种文弱书生。现在，你果然成为了我的侍卫。”赵璟瑜低头回复小六子，脸上却不自觉地挂着微笑。

“哎呀，安大哥快别说当年了。当年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我的功夫很一般，保护安大哥的重任，我只能尽力而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每天都被莫大哥嘲笑。”想到当年的豪言壮语，小六子不免脸红。

“哈哈，没关系，挺好了。”他突然抬起头，脸带笑意，目光温柔：“今晚，写点什么好呢？”

“安大哥的字写得那么好，写什么都好看，胡乱写都可以。”小六子怔了一下，说完立即垂下头。他刚才的眼神，为什么让她的心头如此不安？

“好吧，就胡乱写。”他低头，奋笔疾书，不一会，就写好了一首词。小六子走近一看，拍手赞叹，忍不住念了起来：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安大哥，你的书法真是精彩至极，这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也是精彩至极啊！”

“这是贺铸的《青玉案》，贺铸其实是太祖贺皇后的族孙，是贺知章的后裔。”

“哦，说起来和你还是亲戚嘛。”小六子忍不住揶揄他。

“哈哈，是哦。他的词兼有豪放、婉约二派之长，用韵特严，富有节奏感和音乐美。特别是爱国忧时之作，悲壮激昂，容易产生共鸣。”

“安大哥，这幅字就送给我吧，算我今晚又学了一首新词。”

“好。”赵璟瑜居然很正式的盖好印章，递给小六子。小六子自然是感激不尽，她一边接过去，一边说：“安大哥，如果你哪天登上皇位，我要是混得不好没饭吃的时候，把这幅字卖了，应该能撑些日子吧？”

赵璟瑜白眼她，这个小六子，令人哭笑不得，这一路有他，还真是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