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伏案批着奏折,抬头看到赵璟瑜仍立在一旁,“你还没走?还有事吗?”
“儿子还有事想斗胆问问爹爹。”
“有什么事你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皇上有些不耐烦,今日烦心事太多,真想换换口味。
“爹爹,我听说您允许改科举制度,让官宦子弟能够中状元?”
“不拘一格选人才。有什么问题吗?”
“您的用意当然好,怕就怕被朝中某些人利用。”
“哦?利用?某些人,你指谁?”
“自然是秦相为首的党羽啊。秦相在朝中一手遮天,党羽遍布朝廷上下,很多官员因为和他意见不和被他打压迫害,如今诸多臣子是敢怒不敢言。这一次,秦相的孙子秦伯和也会参考。祖制到今,已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今年被提出更改呢?”
“诸多人敢怒不敢言,你又为何敢言?”皇上直视着赵璟瑜。
“因为我是爹爹的儿子,我要捍卫皇家的尊严,也要为天下苍生着想。当年他儿子中状元时,他任左仆射,还有所顾忌,现在是越来越猖狂了。我相信爹爹其实也早有察觉,并非众人眼中对秦相之话言听计从,我想爹爹先答应他们的要求不过是一种策略,有些不方便之处,可由我来发声。儿子现在年纪大了,是时候帮爹爹分忧了。”
赵璟瑜的这番话,让皇上非常惊讶,同时也非常暖心。有很多人骂他逃跑皇帝,也有很多人认为他昏庸无能,只能听秦相的摆布,他们又何尝理解他的无奈和痛苦?当年秦相出面议和,的确是有功之臣,与他达成了高度的契合。然而,这些年来,把议和当成他的丰功伟绩,不断膨胀,现在在他面前,甚至敢抗言争辩,强迫自己遵从他的意愿。他其实已从骨子里讨厌他,但是,从大局着想,又不得不保持一团和气,甚至不能撼动他的相位。
而今天赵璟瑜的话,真是直击他的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养子,这个他要考察的未来皇位继承侯选人,他真正长大了。近两年以来,他偶尔会在朝堂和秦相辩驳,他一直认为他是少年义气用事,不太懂官场之道,现在,他看得很清,他是作好了准备和秦相一派正面开战。而他,正需要一个这样相互制衡的人,来灭一灭姓秦的威风。
皇上的内心是非常熨帖的,他提打仗的事,他不赞同,那是因为关系到国计民生,当然,还有一些不便明说的私心。但是,对于保卫皇家尊严,也正是他所渴望的,他的权威,不容任何人挑战,即使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现在,他想试一试赵璟瑜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那你到底是何用意?”皇上故意语气平淡地问赵璟瑜。
“爹爹不拘一格降人才自然是好的,只是希望能够让真正的人才被朝廷所用。另外,秦相似乎还有让他的儿子秦伯阳世袭相位的野心,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随意迫害朝廷官员,现在大家上朝时都不敢说真话,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我不想让他的这些阴谋得逞。”赵璟瑜既然开了头,他原本还没想说这么多,先拿科举的事开个头,现在得到皇上的示意,干脆将心里想法一捅到底。今天,他豁出去了。什么太子之位,什么是否得宠,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撕开黑暗的幕帘,国家才有希望。内忧外患的大宋,现在需要的是清风正气。
“你这是怪我纵容了他?你这样和我说话,就不怕我生气?”皇上反问赵璟瑜,一脸严肃,语气加重,不好判断他的心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太过自我膨胀,需要修正。我不是来惹爹爹生气的,我今天直言不讳,也只有我,才适合讲这些的话。”赵璟瑜的深层意思,别人都敢怒不敢言,只有他,愿意捅这个马蜂窝。赵璟珑还想着靠秦相扶持当上太子,他是不可能来历数秦相的不是,他一向是吹捧。
“好一个直言不讳。璟瑜,我觉得你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个人见的,我很高兴。至于秦相的事,我也早有耳闻,你可以继续盯着,拿到真凭实据,随时向我禀报。”赵璟瑜的话,正中皇上下怀,作为一国之君,他依旧保持平和,有些事,急不得,一步一步来,但他要给赵璟瑜信心和机会。
“谢谢爹爹。儿子愿意为爹爹分忧。”赵璟瑜第一次得到皇上的正面回应,十分兴奋。
“好。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儿臣告退。”
“且慢,这个,给你,你应该会喜欢。”皇上从案头拿起一把折扇。
赵璟瑜赶忙上前两步,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呀,米芾的真迹,真是太好了。谢谢爹爹。”
皇上看着赵璟瑜兴高采烈地离去,也不禁颔首微笑。他虽然没有亲生儿子,但这个养子天资聪颖,为人仁孝,他不像赵璟珑那样会阿谀奉承迎合使巧,他非常有主见,话虽不动听,但实在,并且为人处事大气,眼光长远。今天,他的政见,和自己不谋而合,很是让人欣慰。
赵璟瑜从从勤政殿退了出来之后,来到皇后的坤宁殿,给皇后请安。
先走一步的赵璟珑,正好也在坤宁宫陪皇后说话。皇后正在优雅地往一个玉瓶中插花,他在一旁递着花枝。夏末的江南,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特别是园子里的蔷薇开得特别旺盛。婢女们清早从园子里采来,让满屋子充满清香。
“儿子给娘娘请安。娘娘身体可好?”赵璟瑜彬彬有礼地请安。
“好着呢。璟瑜,过来瞧我插的花,漂亮吗?”皇后在他面前展示她的花艺。
“漂亮。错落有致,既热烈又不失风雅。”赵璟瑜真心点评。
“璟瑜说话总是那么动听有文采。”皇后冲赵璟瑜笑了笑。这个孩子小时候不是由她抚养,但是自抚养他的妃子故去之后,也由她照料,她名义上也是他的母亲,只是不及赵璟珑亲,但表面上的关爱还是要做好。他很懂事,说话做事很沉稳,特别孝顺,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她倒觉得这孩子能成大事。不过,毕竟赵璟珑才是她一手带大的,既孝顺她,又深得太后的欢心,她的内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分一些亲疏。
“娘娘今天气色真好,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听说爹爹现在都不怎么去别的宫里,果然是有原因的。”赵璟珑溜须拍马的功夫一流。
“你这孩子。我老啰,怎比得上那些二八年华的女子啊!”皇后强作笑脸。皇上近来确实不太去别的宫里,可是他们怎知这个中原由呢?一个正值盛年的男人,坐拥天下,后宫佳丽如云,不去临幸,真以为是修身养性?这些太私密的事,她作为皇上的女人,母仪天下的皇后,自然有义务维护一切。
“娘娘的风仪岂是那些小女子所能比的。”赵璟珑继续夸奖着。
吴皇后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侍女道:“巧儿,去把我绣的丝帕拿来。”
巧儿应了声,转身往外屋,经过赵璟珑身边,赵璟珑笑着给了巧儿一个热辣勾人的眼神,巧儿脸一红,垂下头赶紧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