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曹公公来到郡王府，皇上宣赵璟瑜紧急进宫。

突然宣见，自然是有急事。赵璟瑜也不清楚情况，带着莫离和小六子进宫。

老规矩，小六子和莫离在殿外等候，赵璟瑜进去面圣。

延和殿里，只有皇上和秦太师在。

“臣参见皇上。”在延和殿不比在内朝，何况有秦太师在，赵璟瑜正式拜见。

“瑜儿，朕近日收到监察御史呈上来的奏折，明州贩卖私盐情况严重。大大小小的居然有几十条船。”皇上龙颜不悦，眉头紧锁。

“陛下，私盐贩卖由来已久，每朝每代都有。”赵璟瑜不急不慢地回皇上。秦相秦太师在侧，赵璟瑜不便一上来就发表自己的意见，先全面了解了情况再做定夺。何况这私盐案，还真的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话是这么说，可我朝现在越来越猖獗，已到非杀不可的地步。”

“陛下圣明。”

“刚才朕和秦相商议了一下，决定派你前去调查。”

赵璟瑜一进来看到有秦桧在，就感觉没什么好事。果然，这种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他。他和秦相一直不和，政见相左，虽然还没有明着撕破脸，但世人皆知，秦相力挺的皇位继承人是赵璟珑。

私盐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现在越演越盛，这不是他去调查抓几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要解决根本问题，还是朝廷的税赋以及官员们的层层剥削问题，赵璟瑜这两年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比谁都清楚症结所在，但是，朝廷的众臣们似乎看不明白，当然，大多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然有人上报，朝廷自然得去查，谁去查？盐税是朝廷重税，贩卖私盐是重罪，这一查，要撼动多少人的利益？官官相护，绝非易事。皇上接到这样的上报，这一次恐怕是一直粉饰太平的秦太师一时大意没有阻挡住，举报信直接到了皇上案头。皇上生气，铁定要查，秦太师不得不表面上附和，甚至力挺皇上，要一查到底。可是，派谁去查，就是很大的学问了。

秦桧派赵璟瑜去，也是考虑周全的。派其他官员去，没几个自己屁股干净的，一不小心，将自己搭上了，赵璟瑜一惯和他政见不合，总是在朝堂上和他叫板，他正好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赵璟瑜。一来，赵璟瑜是郡王，位高，又是皇上信得过的人，皇上铁定会同意，同时，查贩卖私盐案，那是要得罪很多人还不一定撼得动的事，极有可能鸡飞蛋打。你赵璟瑜不是一天到晚宣讲爱国救国，各种变法，现在将这根硬骨头扔给他，让他去四面树敌碰钉子。

秦桧觉得将这个两面不是人的活推给赵璟瑜，是自己官场上的又一经典之举。既能狠挫赵璟瑜的锐气，提升赵璟珑的威望，又在皇上面前推举了能人，显得自己是如此的大公无私任人为贤，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赵璟瑜心里明白这件差事的意义，在没有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前题下，不管查不查得出问题，都是费力不讨好。但是，既然父皇已经发了话，他无论如何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他想过了，即使是虎口里的牙，他也要想办法敲掉两颗，让他们知道，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臣遵旨，一定竭力调查。只是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秦相，此人奸计得逞，一脸的得意之色。很明显的，这次调查任务，就是他有意让他去当炮灰，哑巴吃黄连。

“说来听听。”

“盐业关系到百姓民生，涉及的面很广，我不想大张旗鼓地去调查，我想微服私访比较好，也更容易了解到真实情况。调查结果，我直接上奏皇上。”赵璟瑜明白树大招风。他若大张旗鼓的去，势必对个人安危以及调查结果都不利。

“好。我派人通知沿途官府，对你进行保护。”

“臣认为不需要惊动官府的人。我这次是微服私访，现在知道我去调查的人只有陛下、秦相和我本人，我们都是不会走露风声的人，所以，不需要特别的关照。我自己带两个随从就好。”赵璟瑜这话是故意说给秦桧听的。一来是告诉他，他并不准备大动干戈，那些涉案官员不必惊慌，另一方面，是不想被他走露风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先给秦桧打的预防针，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好自为之。

“也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谢陛下，臣回去之后，稍作准备后启程。”

赵璟瑜从大殿出来，小六子赶紧迎上了上去。

“王爷，皇上急急召见你是什么事？”

“派我去明州调查一个案子。”

“哦。”小六子一听这消息，似乎很平常，不悲不喜，只是可能要出远门。

“莫离，等会我要去去会会胡大人。”

“遵命。”

胡大人，这名字好熟悉。是父亲那个朋友胡友楠吗？小六子的脑袋里念头一闪。父亲和胡友楠是至交，当初来临安的时候，她还想过投奔胡大人，是哥哥陆怀宇不肯。如果赵璟瑜要见的胡大人正是父亲的生前好友胡友楠，说明赵璟瑜又和胡大人关系紧密，那么父亲被害的事，将更为复杂。一切未明朗之前，果然谁都不能相信。

坐在马车里，赵璟瑜眉头紧锁。

进宫之前他的表情都比现在轻松，难不成这个调查案子的事比较棘手？

小六子不方便过问主子的事，只能默默地坐在一旁。

车子很快停南边的一个院落外。院子不大，但看上去很雅致。

赵璟瑜进了院子，小六子和莫离站在屋外等。太阳炙热，他俩找了一棵树荫底下坐了下来。

“莫大哥，这是谁家府上？”

“胡大人。”

“哪个胡大人？”

“你还认识很多胡大人不成？”

“不是，我当然想问问全名，还有官衔嘛，既然做了王爷的贴身侍卫，没有理由不知情吧？”

莫离一听小六子说的似乎也在理，“这是刑部尚书胡友楠胡大人家。胡大人和王爷的政见相同，走得比较近，来往比较密切。”

“哦。”小六子听完不再说话。果然就是胡友楠。他俩是一条船上的。父亲当初说过，江南春雪图的秘密只有他和胡大人知情，然而，胡大人和赵璟瑜又走得近，难不成，胡大人告了密，所以赵璟瑜为了得到图，派人到秀州杀了她父母夺了图？

谋财害命的官员大有人在，何况赵璟瑜这样的身份，要杀一个人还不容易吗？小六子后背发凉，幸好初到临安时听了哥哥的话没有来投靠胡大人。

可是，赵璟瑜真的有这么凶残吗？

小六子的内心非常矛盾。想到平日里赵璟瑜的种种表现，她很难将他和残忍、不择手段联系起来。但她也越来越清楚，赵璟瑜虽然低调隐忍，并非对政事不闻不问，也并不安于现状，他城府比较深，他的低调为的是韬光养晦，这种人，一般具有多面性。

小六子的心，再次零乱。

她想到了忍辱负重。即使他就是杀父仇人，也还不是报仇的时候，因为江南春雪图一点线索也没有。他到底是不是凶手，图在哪里，她都需进一步确认。

是夜，赵璟瑜和老师史浩在书房长谈。

“老师，学生这次前往调查，恐怕不会顺利，还有可能是个陷阱。”

“嗯，确实比较棘手。秦相派你去，就是给你一个下马威，让你知道，什么励精图治锐意改革，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史浩表情凝重。

“即使再困难，总是要试一试的，如果一直畏手畏脚，最终一事无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又如何收复中原？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国力。”

“郡王说的极是。皇上的心思，你得好好摸透。皇上现在既不想朝廷因党派之争引起大乱，又不甘凡事都被秦相及其党羽所操纵、挟制，他需要权衡和牵制。这一次私盐案，他既要对监察御史的上奏有一个交代，又不想引起过大的波澜，这是一个棘手问题。很明显，秦相也知是棘手问题，所以才扔给你。所以，你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我知道你想弹劾秦相，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能激进，不要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牌。”

“多谢老师教诲，学生定会和他们慢慢周旋。”

“好，相信你的聪明才智能够妥善处理。这些年，你一直忍辱负重，真的很不容易，郡王切记，保全自己才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