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在瓦子里的日子虽然没有像孙可言说的遇上非常大方的达官贵人,甚至还和魏延亮这样的竞争对手大打出手,但五光十色的瓦子生涯,她还是也交了几个比较处得来的朋友。一个是专门捏面人的张飞,大家都称他为面人张。
张飞二十出头,听说这捏面人的技艺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几团彩色的面泥在他面前,不一会的功夫就能捏出个栩栩如生的仕女。小六子对这些精巧的小玩艺挺感兴趣,说起来,她也摆脱不了女儿家的小情小趣。张飞性格直爽,和小六子聊得来,因此,小六子没事的时候喜欢蹲在墙角看他捏面人,兜揽生意,偶尔还会自己上去捏两把,捏出来的东西巨丑,但过程充满乐趣。
没有生意的时候,张飞喜欢和小六子讲一些自己喜欢的姑娘的事,听得小六子既有些不好意思,又心痒痒。小六子虽然是女扮男装,但毕竟是个姑娘家。男女之事,既新鲜好奇,又有些羞怯不好意思,不过,她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对女人感兴趣的样子,听张飞说他的那些情事,偶尔也会说说他老张家曾经辉煌的历史。她最想听的是张飞说他的二叔,不仅面人做得好,最神的是做那种仿人皮脸,戴在脸上,瞬间易容,还一点看不出来。
世上居然有这样神奇的器具,小六子心神往之。像她这种女扮男装的,还有仇要报,如果有这样的神器,会变得神秘不可测,多么方便啊。无奈张飞说他叔叔自从妻儿被金人杀害之后,从此不愿意见人,隐居了,神龙见首不见尾,最重要的是做那个仿人皮脸要价很高,至少得一个金锭,并且绝不是有钱就能求得到。小六子吐了吐舌头,穷,买不起,没有身份,也求不到,也就只能想想作罢。
小六子还交了一个会幻术的朋友,叫李捡。李捡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被金人杀害,他被演幻术的李师傅捡起,于是,就取名李捡,还真是通俗简单。
李捡在幻术班里地位不高,也许是因为捡来的缘故,别人在忙着上台表演的时候,他总有些无所事事,这才有机会和喜欢瞎转悠的小六子交上朋友。他从小的遭遇和小六子颇为相同,只不过小六子在陆家过得比他幸福。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多一份莫名的亲近。
小六子为人大方,经常请李捡请小吃,或者吃饭的时候她食量小,总会匀一些给食量大的李捡,李捡更是感激不尽。除了师傅,他觉得小六子是第二个对他好的人。李捡比小六子还小了近两岁,尊小六子为六哥。从小受尽白眼的他,觉得小六子像兄长一般待他,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他和小六子一见如故。孙可言作为女孩子不方便经常和小六子在一起,这个李捡,成了小六子在瓦子里打发时光的好朋友。
小六子觉得幻术非常神奇,她没有表演的时候,就喜欢去看李捡和他师傅等人的表演。李捡现在还处于跑龙套的角色,他并不真正上台表演,只是负责传递各种道具,舞台摆设,当然,尽量多偷一点师。他人挺机灵的,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这些年,其实他们会的他都会, 只是师傅至今还没给他这个机会。那几个师兄似乎都对他挺保守,不愿意教他更多。
小六子经常和李捡一起在后台看着他们在台上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台下的观众会莫名的兴奋或者沮丧,有时候会叫上一名观众上台,让观众在众目睽睽之下昏昏入睡。他们还可以穿着衣服在火中走,什么灯上现龙,烧纸现字等是常规节目。这些节目让人惊讶,不可思议,所以,他们的表演,总是场场爆满,每次选人上台催眠的时候,很多观众争着想上去体验。他们有一个规矩,每天只演晚上一场,据说他们每演一场都要做很多准备。
在一次晚饭的时候,李捡说他师父有独门幻药,人吃了以后,就会产生幻觉,任人摆布。听得小六子很是好奇,她大方的请李捡再加吃了一碗牛肉面,叫李捡方便的时候偷点出来试试真假。
第二天黄昏时分,李捡神神秘秘地来找小六子:“六哥,我将我师傅的幻药偷了一点出来了。”
“真的?”小六子一把将李捡拉到僻静处。李捡将一个小瓷瓶递给小六子,小六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白瓷瓶,先用鼻子闻了闻,她多少也是在药铺里待过两年的人,她的第一反应是这里面含有沉香、朱砂、檀香的味道,似乎又不止这些。
“李捡,我感觉就是有沉香、朱砂、檀香的味道,这些都是些寻常中药,能够致幻?”小六子半信半疑。平时他们的催眠什么的,她都有些怀疑每次叫上台的是他们自己找的托。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表面上闻的是这几样东西的味道,真正起大作用的可不是这几种。我所知道的还有曼陀罗花粉,另外还有几样别的,我师傅现在还死活不肯全教我。”李捡颇为遗憾:“你若是不信,要不咱们试一试?你不是和那个弹琴的小娘子关系挺好吗?经常看到你们一起来瓦子,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对那个小娘子试上一试,包管让你满意。”
“我呸!下流坯子。小爷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那姑娘是我的邻居,我答应他父亲每天保护她,我能做那种事?”小六子听李捡动歪心思,恨不得一砖头拍在李捡的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人要走正道,我师傅教导过我。”李捡赶紧解释。
“难怪你师傅现在不肯全部教会你,你这家伙太邪乎。”
“六哥,咱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偷过来的,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我还不是看你对那个小娘子很好,但是那个小娘子似乎对你不那么上心才好心帮你的。”李捡被小六子责骂有些不高兴了。他原本品性纯良,不过是在瓦子里这段时间,灯红酒绿的看多了,思想上有些走样。
“好了,我是告诫你要你学好,你也别放心上。咱俩,都是正经人,不做那肮脏事。走,今天我请你吃西湖醋鱼,怎么样?”小六子将小瓶揣入怀中,拍了拍李捡的肩膀。
“嘿嘿,谢谢六哥。”李捡顿时眉开眼笑,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粗线条的,不像女人之间,小肚鸡肠,这也是小六子喜欢做男人的原因。她就不会那些个弯弯绕绕。
“放心,只要哥有好吃的,绝对亏待不了你。你还是要把技艺学精,自己没有一技之长,是很难独立的,也少不了受人欺侮。”小六子现在已经开始教训晚辈了。在这繁华的临安,一切苦难都被表相所掩盖。繁华背后的心酸和落寞,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小六子觉得至少她还算幸运的,能够顺利讨口饭吃,而更多人,也和她一样家破人亡,有的甚至只能乞讨为生。
她原本在秀州过着富足安逸的生活,她的颠沛流离只是因为父母被杀害,而今,在这五光十色的临安城,她深深地感觉到,更多人的不幸,是因为国难所致。懦弱的国家受金人欺凌,而为官者却奢靡昏庸。临安的繁华,终究只是一小部份人的得意繁盛,更多的人是麻木而无奈。
大局如此,以她一己之力,自然无力拯救,很多的时候她会半夜惊醒,醒来时是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迷茫。支撑她坚强活下去的,是亲人陆怀宇,还有他们共同的复仇信念。现在她越来越理解陆怀宇那种保家卫国的热血情怀,他作为真男儿比她更早参悟这一切,国的安定,才有民的安宁。她多么希望能够遇上值得追随的能人志士,带领他们一起改变这昏庸无奈的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