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沙发的吉米继续端详着獾,右手幅度很小地拨出一张卡片,卡片划出漂亮弧线飞向獾的鼻子,獾伸手接住,是一张名片。
最为浮夸的镀金带镂空花纹那种。
獾看了一眼,不是名片,vip贵宾卡。
裂·赤鹫红莲搏击俱乐部—贵宾金卡—vip号:001107
中间是ps感强烈的鹫踏莲花图案,除地址和电话外的字体也是最为初级的燃烧效果,总之就是充斥暴发感的设计。
“你还有前途,”吉米理了理头巾:“……现在接受职业训练的话。”
“你的店?”獾将贵宾卡揣进胸袋。
“当然。法人,也是唯一的授课老师。”
獾点点头,王复生早已按开走廊的廊灯,如侍应生一样拉开大门。
进入后是近似玄关的候客厅,除了两座厚重的黑皮沙发和一个茶几外别无他物,王复生拉开墙上第二扇门,里面是全木结构的会议室,椭圆桌子和椅子依然是黑色真皮风格,黑胡桃实木的墙壁,同款的地板在吊灯下显得略浅一些;单独坐在圆桌一侧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穿着寻常的衬衣和针织马甲,除了眼睑下一道不明显的疤痕外和黑道完全不沾边。
另一侧有三人,油背头的三十出头的青年人,正襟危坐像是企业高层的中年人和穿着浮夸貂皮大氅的浓妆女人;此外还有宣讲台上的两人,貌似拍卖师和女司仪。
老头面前摆着功夫茶具,其他三人各不一样,背头青年右手放着香槟杯,中年人和女人则分别是普通茶杯和红酒杯,还有一个放着矿泉水的空位,应该是王复生之前的座位。
王复生朝老头欠了欠身:“这位是程欢先生,接下来由他接替我竞拍。程先生,这位是龙腾投资的董事长,赵七新先生。”
赵七新向獾微笑颔首,王复生并没有引荐客位三人的意思,而是引领獾坐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自己垂手站在一旁。
“喝点什么?”赵七新朝獾问道。
獾摇摇头。
“继续吧。”浓妆女人不耐道,声音异常尖刻,像是指甲挠动玻璃般令人不豫。
赵七新背对着宣讲台点了点头,拍卖师立刻恢复了发言——因为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如同电视取消了静音键。
“好的,各位客人,第三样拍品是‘托尔多的异化手指’。”
女司仪缓缓打开手里的盒子,红色绒里上固定着一根半透明的人类食指,因为呈现出介于肉体和晶体的形态,更像是人工制造的产物。
“来源方称是托尔多·维奇主教1901年在布拉德福德一次驱魔活动时遭遇的意外,后续也有研究指向是两名高等级信使交手的结果,”拍卖师举起手里一张镀膜的鉴定书:“这是加来实验室在2011年的鉴定结论,73.35%的碳酸钙晶体、11.08%的类氮化碳晶体,剩下15.57%有机体,经验证与维奇主教dna吻合。”
背头青年举手示意近距离观察,女司仪端着盒子走到他面前,浓妆女人毫不掩饰轻蔑地嗤笑一声。
“起拍价:450万人民币,阶梯5万起步。”
背头青年抬起食指,中年人没有反应,浓妆女人在椅子上扭动了下身体,不知指人还是指物地轻声啐道:“废物。”
赵七新转向青年说:“恭喜东少,又添一件藏品,只是后面还有几样好东西,还是可以考虑合理分配下预算的好。”
“预算?”青年眯起的眼睛闪烁着寒光:“我没有那种东西。”
“嘿嘿。”赵七新自失地笑了笑:“华云贸易实力雄厚,据说东少的藏室至少有超过五亿的藏品,区区几百万确实不值一提。”
“少在那里煽风点火,七老头,再是这种边角料我和老匡不如就退场了,留你和小孩们慢慢玩。”浓妆女人冷笑道。
獾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啜着香槟的东少,发现此人虽然傲慢,但并不好斗。
赵七新叹气:“言多必失,言多必失,老了也改不了,佩琳也不要这么大火气,继续继续。”
獾举起右手,赵七新略为诧异地看着他道:“刚刚已经落锤了,小兄弟,现在不能出价了。”
“我只对一样东西有兴趣,可不可以先拍。”
“既然我们是组织方,自然有我们的章程,包括先后顺序,这种要求可是有点不好办了……”赵七新将目光投向王复生。
“程先生的请求,就是代表蔚然的请求。”王复生目不斜视道。
“既然复生这样说了,”赵七新咬着牙根,颇为为难的样子:“小程兄弟,先说说你看中哪样东西,只要不是压轴品,我就勉强代表货主,做个主了。”
“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拍卖会?”在獾说话前,一直沉默寡言的匡姓中年人突然转向獾。
獾点头。
“虽然不知道蔚然临时将竞拍人换成你的意图,但是看得出你可能稍微欠缺这方面的经验,竞拍,特别是这种小范围的地下竞拍,并非是简单的加价—成交。”虽然不如拍卖师声音洪亮,但中年人的音色低沉清晰,儒雅中别显真诚:“拍卖的同时,至少有两方面的较量,一是我们作为竞拍方,尽量打破与拍卖方的信息不对称的努力;二是各家竞拍人之间隐藏自身意图,打探别方潜在信息,又刻意形成同阵营信息不对称的格局;这个过程和德州扑克一样,每个人一言一行甚至一个表情都可能是影响胜负的筹码。否则赵董事长何至于不坐主位,非要坐到能看清我们每家的对面?”
赵七新干咳两声,露出无奈的笑容。
“作为潜在竞争对手,本来没有向你说教的义务,但你刚刚一旦说出口,很可能会造成我们各家包括你自己的损失,所以不得不打断,请勿见怪。”中年人侧身向獾点头致歉。
獾目光疑惑,东少放下杯子,女人“哼”了一声,王复生和赵七新各带含义不同的苦笑。
“如果你指名某样拍品,如同直接梭哈,这就存在三种可能,一是你和蔚然确实锁定那样拍品,而我们接收到这样信息,也不得不重新评估那样拍品的价值并跟进,等会拍卖过程中必然会在正常价值上出现溢价,简言之你就算拍到了,也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二是你故放烟雾转移视线,平白消耗我们的预算,以达成另外的目标,但这样的后果是蔚然事后需要承担诚信上的损失;第三种可能性接近于零,但也最恶劣,就是你与拍卖方形成默契,扮演了更加不光彩的角色。”
赵七新被功夫茶呛了一口,连连摆手:“言重了!匡总,新七虽然小,但是对于名誉一向自重,而且比名誉更重要的是各位朋友对我的信任,我赵七新是爱财,但是从来不做利令智昏的事情。”
“这个自然,所以我才说可能性接近于零。”匡总再次扭头望向獾道:“如果你一定要坚持指名,就会造成以上各方皆输的局面,龙腾貌似能在眼前获利,但也要承担不必要的局外风险。整体来说,这属于非理性的内部竞争,也就是所谓‘内卷’。所以个人在次郑重建议:可以的话,能否收回你刚才的要求?”
“受教,我收回。”獾苦笑,短短一夜竟连续遭遇两次来自不同“职业领域”的打击。
“匡策,你道理讲得倒是漂亮,可惜话没说透,这小孩装都不会装,待会只要一出手,你们哪有不明白的。”浓妆女人伸出图案花哨的美甲,朝在座所有人划了一个圈。
明白过来的獾,不由对女人印象有点好转。
匡策坐直缓缓道:“那也比直接指名好,各位凭借自身判断权衡利弊,年轻人——自有成长的过程。”
“不如这样好了,”王复生按下獾的肩膀:“蔚然选择了程先生,自然全力支持程先生的决定,但如果给这场拍卖带来不必要的波折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如果程先生和大家同意,我可以代程先生继续后面的竞拍,当然具体的行动我会以程先生的决定为准,大家可有意见?”
东少和匡策先后点头,女人不置可否的闭上眼睛,赵七新呵呵一笑:“早这样不就好了,复生你还是坐下来吧。”
王复生微微一笑,没有挪动半步。
接下来的拍品分别是一盘磁带和一颗宝石,獾还在反复回味之前匡策的教训,没有注意听拍卖师的介绍,王复生分别选择了放弃和跟价,只是每次跟价前都附身在獾耳边低语一句:“我要加价了。”与其说请示,更像是告知。
东少和王复生分别拍下了磁带和宝石,匡策和女人继续一无所获。
女司仪推着托盘回到前台,托盘上放着一块劣质寿山石。
“第六样拍品:疑似box载体,附x光显影图,未鉴定,起拍价:1600万。阶梯20万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