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兮从乡下回来了,承安侯府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岂会不知。
只是她也未闹什么。
郁承照跪在她面前,跟她认错,求她:“若兮,我对不住你,我对江月是真心的爱,在她还未入宫时,我就与她相爱,那时以为我和她此生都不可能了,后来我才遇上你。”
江月,事情林贵人的名字,林江月。
“后来才遇上我?所以也就将就爱上我?或许从一开始都没爱我,是不是?”杜若兮似哭似笑的问,眼里满是失望。
“不,我当真爱你,一开始我是将你当做江月的影子,可后来是真的爱上你,你跟江月是完全不相同的人。”
郁承照愧疚的继续道:“若非后来再遇上江月,我定会一心一意的爱你,将咱们的承安侯府发扬光大,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江月她是宫里的贵人,我与她开始,便就注定不能平淡。若兮,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杜容兮是你姐姐,你去求她,只要她开口,皇上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杜若兮冷笑,一步步后退,眼泪珠子掉下来,此时她已经怀孕三月,她道:“你与别的女人你浓我浓,私通款曲,如今还要我成全你们,让我去找我姐姐替你们求情?郁承照,你当我杜若兮是什么?你的眼里我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我就没脾气,没性子,是不是?”
一声声质问,杜若兮的心里如泣血一般,她原先以为郁承照只是一时糊涂,被美色迷了眼。
她也是怀着身孕的人,也了解林贵人怀着身孕的心情。她不怨林贵人,也不怪她。说到底,郁承照也曾负了林贵人。
可郁承照是她的丈夫啊,他犯下了这等大罪,他不曾有半分悔悟,还厚着脸皮来求她成全他和林贵人,让她去宫里求情。
“郁承照,我今日才发现,你竟是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杜若兮失望道,甩开他,夺门而出。
郁承照追出来,将杜若兮抱在怀中,轻柔心疼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他道:“若兮,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仍然爱你,你永远都是我最心爱的夫人。但,江月,也是我不可割舍的爱人。我真的希望,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若与她接触,一定会喜欢她的。”
杜若兮推开他,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说:“你想的真美。”
杜若兮还是入了宫里,她去见杜容兮。
杜容兮以为杜若兮定是要来同她哭诉的,可杜若兮比她意料中的要坚强冷静,她来宫里没哭,也至始至终没有提郁承照的名字。
“伯父他身体很好,比在朝中为官时更为健朗自在,每日会同下人去田间劳作一番,他种了好些蔬菜瓜果,让我捎了些回京里,送来与你。他老人家倒是挺想孙子,让姐姐得空将喜宝送去乡下陪他。”
说到这儿,她顿了下,“对了,伯父还与同村的那些大爷大娘们常吵在一块,就为了些特别小的鸡毛蒜皮事,吵的不可开交,他种的瓜果被人偷摘了,他就去找人理论,最后竟然被那些乡野村妇们说的哑口无言,想想伯父当初在朝中何等威风,谁敢顶他一句话啊!”
说到这些,杜若兮露出些笑容来,杜容兮也心情愉悦的笑了笑。
“不过,伯父有什么头疼脑热,不高兴的时候,那些乡亲们也会很关心,会扔下手里的事去关心他,照顾他,陪他聊天说话。”
“原先我还担心爹爹,如今听你说这些,我便也放心了,明儿我就让人送喜宝去乡下陪爹爹,等大哥从江南回来,让他也去乡下住一段日子。”杜容兮放心的道,她想着,等些日子,也去乡下住住,只听杜若兮说这些,可不解馋,她得亲自去体验一番,看看爹爹如何同那些乡亲争吵。
“伯父说,很对不起樊云,对不起堂哥,对不起你。”杜若兮突然敛了神色道。
“樊绣做的那些事,他都晓得了。他说,当初若不是他反对堂哥和樊云,这个家也不会弄成这样,樊云还好好的活着,喜宝也不会从小没了娘,樊绣也不会嫁入杜家来,更不会对你有那么大的恨意。”
杜容兮对那些事早已放下,对宋焕之没有恨,对樊绣,也只剩下可怜。
想来杜家对樊绣、大哥对樊绣,算是极好,若她没有那些恨意驱使,时日久了,大哥也定会爱上她。她偏偏选了恨和仇这条路。
“伯父还说你经了这许多事,成长了很多,他对你也不担心了。”
说了许久,杜若兮乏了,喝了口茶,脸色沉下来,道:“让我去见一见那个林贵人吧,我想看看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杜若兮起身来道。
眼下的杜若兮看着很冷静,心里没有恨,眼角眉梢处有悲伤惆怅。
唯独,没有歇斯底里。
杜容兮还是有些担心杜若兮会在见到林贵人时突然性子爆炸、悲伤和恨也迸发出来,会做出些偏激之事。不过,看着她这般沉抑,杜容兮到希望她能勇敢面对此事。
禧云阁里,杜若兮见到了林贵人。
那个女人没有极美,却看着气质是极好的,虽然面色憔悴,苍白无力的靠在床沿上,却更添了分让人怜爱之心。
最先让杜若兮入眼的是禧云阁里的装饰,家具古朴,素净,方桌上摆着菩萨、木鱼,屋子里还挂着她自己的字画。总之,素雅、干净。
杜若兮对林贵人的印象,略好了些。
许久后,林贵人才抬头微微看了杜若兮一眼,她是识得杜若兮的,见得眼前女子小腹有微微凸起,晓得她怀了身孕。
此时的林贵人心如死灰,她没有郁承照那样天真,她在宫里这许久,自然也晓得杜容兮的性子,先前杜容兮已经提醒过她,若郁承照不理会她,或许他们都能活,可偏偏郁承照竟然跑出来承认,还求着皇上成全他们。
郁承照可是娶了杜容兮的妹妹,她又岂会不护着自家人?
其实,郁承照站出来承认她腹中的孩子,此举,让她甚是感动。
她也想跟郁承照有个未来。
可此刻,见到站在她面前的杜若兮,她心里更多愧疚。
因为她,让杜若兮的生活发生了天大的变化,毁了她的幸福。她曾经羡慕杜若兮,可现在她同情杜若兮。
“郁承照他求我进宫来跟我堂姐求情,让她在皇上那儿说话,饶过你,饶过他,成全你们。他还说,他爱你,也爱我,想让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好好过日子。林贵人,我晓得你以前是名誉京城的才女,你可能忍受自己所爱的男人是这般?他不只爱你,他还爱别人。”
林贵人沉默着不说话,她的脸色有些颓丧以及显出不敢置信来。
接着,杜若兮道:“你说,世上哪有那样便宜的好事,爱情,是自私的。先前他未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爱他的,可我听他说了这话,我突然醒悟,我不会爱这个男人了。”
“我既不爱了,给了你也算不得什么事。”杜若兮放慢了语调,声音里没了悲伤,只定定的看着林贵人,许久后,说:“我与你打个赌,他定会放弃你。”
林贵人只垂着头,仍是不敢相信。之前,她是以为郁承照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她,而如今才晓得郁承照的心里,没有割舍下她,也早有杜若兮。
杜若兮转身走了。
她刚回得承安侯府,就听侯爷在训诫郁承照。
“你这个不孝子啊!林贵人那是皇上的女人,皇上就是再不爱她,也不能是别的人可以肖想的!你是觉得你敢爱敢恨,情不自禁,勇于去承担吗?你这是在拿整个侯府的性命做赌注!要是真惹了皇上大怒,灭九族都有可能!”
老侯爷一句句的话落在郁承照的心上,他想的简单,也未去深思过后果。
听着下人说杜若兮从宫里回来了,侯爷忙去见杜若兮。
他转了态度,与杜若兮好生劝道:“都是照儿糊涂,若兮你莫与他计较,如今,他也晓得自己错了。他是捅了天大的篓子,怕是皇上怒了,整个侯府都要没了。爹也求你就算不原谅他,也想想整个侯府的人,你去跟你姐姐说几句话,饶过照儿这一回,那个女人,我也绝不会允许她进我们承安侯府的门。”
侯爷说了许多,低声下气的。
“若兮,一家人,总是要和气些,你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子多多着想。”侯爷说完,叹了声,郁承照不知后果严重,可他清楚啊。
这偌大的承安候府,说不定明日就要夷为平地,在这京中不复存在。
想想祠堂里摆着的祖先牌位,他如何对得起他们曾经挣下的勋章!
丫鬟买了一剂药来,杜若兮提着药去郁承照。
昔日的才子,风流倜傥的郁承照此刻坐在地上喝酒,满脸胡渣。杜若兮将药扔到郁承照面前,她道:“两个孩子,留下谁的,由你做主。不管你如何抉择,我都会去求我姐姐,放过林贵人。”
说完,她就出了屋子。
许久后,郁承照醒了神,他看着那药许久,沉思着,最后坐下了决定。
汤药熬好,他端着汤药往杜若兮的屋子去,半道上,被侯爷拦住,大骂了一顿:“你是要将看着整个府里的人都死在你面前,你才会醒悟吗?”
侯爷一把,将那汤药打翻。
丫鬟将这事禀了杜若兮,说郁承照重新熬了汤药,往宫里送去了。
“可他最先想到的还是落了我的孩子。我本来就早对他失望了,只是想要看看他到底能让我失望到什么地步。”
宫中,禧云阁里,林贵人看着郁承照给她送来的那碗汤药,看着眼前那个她深爱的男人,他熟悉的眉眼,神色里带着小心翼翼,笑容勉强。
她突然记不起她当初是因为什么而爱上郁承照的。闭上眼睛,他的样子没有记忆里那么清晰了。
郁承照端着汤药进来的时候,宫女已经悄悄的跟林贵人说了这是什么汤药。
她清冷的看了郁承照一眼,端了汤药便要喝。
郁承照突然一怔,伸手想要阻止,可还是忍住没出声。
林贵人一口将药饮尽,扔了碗,瘫在床榻上,垂着纤白的手臂,她失望道:“你何必给了我一场美梦,又亲自来打破它。我倒宁愿那时候你没有站出来说孩子是你的。”
郁承照过去拥住林贵人,伤心的哭着道:“这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是想要保护你和孩子的,可是,我又不能眼看着侯府的人都死在我面前。江月,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我是理解你,也看透了你。”林贵人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划过脸颊,“你说,我要是不去迦叶寺礼佛,多好啊!”
郁承照也觉得,若那日,他没去迦叶寺的山下打猎跑马,多好啊!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与两个他爱的女人在一块好好过日子,他会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明明只要杜若兮进宫里求一求杜容兮就能实现的愿望,可怎么每个人都要逼他呢?
林贵人的小腹渐渐疼痛起来,她让宫人将郁承照赶出去。
黄昏时分,杜容兮带了太医来,林贵人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她的下裙染着一大片红色的血。太医看过后,宫人也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她与杜容兮说了几句话。
“原先总会记挂着,虽会每天潜心礼佛,可我晓得,我六根未净,心里总会想着他。如今,经历了这一番,才醒悟、也彻底放下了。原来,本就是我爱错了人。”
“没有经历过大事磨难的深爱,只是假象。”杜容兮平静道。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孟桓不顾危险为她求药,她被绑架时,他一人前来救她……那些景象。
“是啊,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只是浪漫,不是深爱。”林贵人感慨道,她的情绪很平静。
“皇上没有下旨要你性命,也没有为难承安侯府。”杜容兮与她道。
“谢皇上。”
许久,没了声音。
林贵人一直睁着眼睛,眼角也没有泪,她像是不会感觉到疼,像是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目光空洞。
许久后,她说有点疼,想吃些甜的,让宫人去给她弄些。
“我以为你会心死如灰,会想寻死。”杜容兮道,她对林贵人又多了些认识,非一般女人。
“怎么会?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看明白一件事,放下了。怎么会去寻死?也不值得为了那样一个男人而要去寻死。”
这才,杜容兮放心的出了禧云阁。
才走了几步,她突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似要昏厥一般。她顿了许久,才稳下神。
身旁的宫女关心问她:“您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杜容兮已经恢复正常,道:“没事。”
走了两步后,她同身边的宫女交代了一句:“我要出宫一趟,承安侯府的事,怕还没了,我那妹妹的性子不比林贵人好相与。”
说罢,便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