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进去。”孟桓伸手牵着杜容兮,深情的目光看着她。
两人从废墟里的一条小道缓慢往里走,原本狭窄的小道上堆积着满是坍塌后尘土积木,行走很不易,特别是杜容兮穿的这身凤袍,拖尾很长,十分不方便。一路孟桓很小心的照顾她,引导她走。
往里进去,原先杜容兮救宋焕之时所进的那扇大门已经被炸毁,再往里看,有许多铜臂铁质的大型机关也被炸毁,只看得一堆烂铁,不知晓他原先是什么模样。
地上还有好几个穿龙纹虎头黑红劲装的男子尸体,有人已经在清理这些。
原以为要往里面继续走,身后雕刻着巨大虎头的铜壁突然打开,眼前豁然开朗,其场面也更加宏伟壮观,让人惊叹。五门火炮,还有数百制作精良的弓弩、铁箭。再往里去,还有制造巧妙的机关,数百上千的齿轮运作,但杜容兮看不出来这些齿轮运作的是什么东西。
“往内还有很长一条道。地下城顾名思义,是地底下的一座城,其中不仅有精良的将士和武器,还有各种机关暗箭,生活所需必备,逃难躲藏。此地坚不可摧,若无整个地下城的地图,贸然闯进来绝无生还之路。”孟桓一边解释着,一边带着杜容兮往里走。
地下城一时看不完,看了一部分后,孟桓只是跟杜容兮讲了下后面的构造以及机关,就带着她原路折返出来。
刚出地下城,孟桓的脸色便变了,一脸阴郁沉重,隐忍着怒色,一言不发离开了祖庙。朝堂之上时,也动了雷霆之怒,定要将昨夜里袭击祖庙之人缉拿归案。
大内侍卫、宫中禁军全部被调动在宫中查寻,另外京城之中、五城兵马司、京兆尹衙门、城防营布军全部出动。
一时,宫中京城,人心惶惶。
旭王府的孟旭瞧着这些动静,脸上舒展出笑容来。
“看来,地下城被毁,孟桓是急了。”
院中挂着一只八哥,孟旭闲暇的逗弄着八哥玩,给它喂食儿。
有奴仆过来,躬身同孟旭道:“爷,宫里传了消息出来,皇上今日发了大火,折子摔了不少,文渊阁里都摔了不少茶杯,连着皇后去了都没用。”
提到“皇后”这个字眼,孟旭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郁。
“我曾听父皇提起过地下城几句,说是坚不可摧,其中蕴藏十分精良的武器和将士。真就这么容易毁了?”孟旭仍有几分疑虑,他已经准备得十分周全,唯有这地下城的存在,是一个大威胁。
“爷,咱们昨夜里出动那么多人马,宫里又有接应的人,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就算地下城没有全毁,至少也毁了一半。”
孟旭听此,微微点头。
他在宫中人马那么多,而且手中早有地下城地图,准备的十分周全,回来复命的人也说见到有火炮、机关被炸毁,龙纹虎头的暗卫几乎被杀尽。
地下城理应是毁了。
宫内,都晓得今儿祖庙被毁一事,孟桓发了大火,谁都不敢靠近,更别说上前去说话了。
王太傅在文渊阁外犹豫徘徊了许久,也没决定下来要不要进去。杜容兮从远处过来,王太傅见着,躬身道了句:“老臣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
见王太傅欲言又止,杜容兮道:“王太傅有什么话便说吧。”
“今年西北闹过蝗灾,秋收几乎是颗粒无收,如今西北各州县都有灾民,另外,西北粮商抬高米价,百姓苦不堪言……”
王太傅话未说完,杜容兮就道:“既然西北受灾,朝廷派遣人去开仓赈灾是理应的,我这就进去同皇上说,王太傅放心,皇上不会置黎民百姓于不顾。”
说完,接了王太傅手中的折子,进了文渊阁内。
文渊阁里,地上已经摔了不少茶杯,宫人也不敢过去将其打扫了。杜容兮示意宫人去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打扫干净,又让他们退下。
孟桓又拿了茶杯要摔,见是杜容兮,才将茶杯放下。
“你怎么来了?”
杜容兮将王太傅的折子放下,笑着道:“王太傅在外面不敢进来,我若不来,谁来给他们递折子。”
孟桓翻看了下折子,脸色顿时严峻,叹了口气:“西北闹灾荒,国库存粮几乎要被耗空。自三月以后,朕就查得有人在南方大肆购粮,眼看大战就要在即。”
“但愿孟旭不要与无垢同时发难,否则这江山就真要落在旁人之手了。”杜容兮叹了声,脸上也显露出忧虑之色。她虽知晓的不多,但孟桓同无垢的人纠缠了这么久,还有个孟旭时时刻刻等待着谋反,心中难免担忧。
孟桓批了西北赈灾一事,派了钦差大臣前往西北,解决商贾屯粮高价卖出一事。
只是,一天未能将袭击祖庙的狂徒抓捕,孟桓这怒色便难以削减。
这些日里满宫上下、及满朝文武皆战战兢兢,有些什么事,都往凤鸣宫里去求过杜容兮,再让杜容兮转呈给孟桓。
其实啊,那隔断屏风后,孟桓一直跟那儿坐着。
约莫五六日,宫中的人总算松了口气,城防营那儿抓到了几个人,与袭击祖庙的人有关,孟桓这才展颜。适逢朱厥使入京,孟桓难得露了丝笑意。
去年朱厥使是在八月十五入京的,今年迟了两月,他呈上来的折子是说近来病榻缠绵,如今好转了些,才启程来了京中。
入宫见了孟桓。
朝堂上,孟桓对朱厥使尤表关怀体恤,问:“朱厥使可是生了什么病?如今身子当真无恙了?朕让太医给朱厥使再好好瞧瞧。”
朱厥使恭敬作答:“回皇上,臣是突为噩梦所袭,寝食难安,无法下榻,请了众多名医问诊,皆无效果。这躺了些日子,又请法师做法,才清了邪祟,身体渐好转。”
“原来是邪祟入侵,朱厥使往后可要多存善念,行善举。”孟桓笑了笑,并未与他为难。
方下了朝,孟桓领着朱厥使在园子里走动,突然有宫人匆忙跑来与孟桓禀报:“皇上,奴才们执意要出宫,奴才们拦不住!”
自从孟桓把孟心悦禁足之后,孟心悦就已经闹绝食好几日。
“简直胡闹!”孟桓怒色甩袖,又与朱厥使歉意道:“让朱厥使见笑了,朕这个皇妹自从寡居回宫后,一直在宫中呆着,怕是闷着她了!”
“公主还尚且年少,自然还未定性,喜欢新鲜物件。”朱厥使恭敬说道,他可是晓得这心悦公主喜欢戏子之事,而那戏子还是信陵侯世子。
宫里的那点儿破事,他清楚的很。
孟桓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身问朱厥使:“听闻你的夫人已经逝去有四年了?”
“是有四年了。”朱厥国被攻打时,他用夫人的血祭旗来鼓舞军队士气。
“朱厥使可有续弦之意?”孟桓审视的眼神看着他,问道,接着说:“心悦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丈夫早逝,可她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容貌秀丽无双,也足以配你!”
“皇上厚爱,臣感激涕零。”朱厥使跪下道,“臣谢过皇上。”
孟桓嘴角噙着笑,看着朱厥使,示意他起身。
不过一年时间,这朱厥使变化可真大。
一年前时,朱厥使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甚至都敢暗中刺杀皇后。而不过区区一年,就变得毕恭毕敬?
陆海领着一大队的宫人去了毓秀宫里。他恭恭敬敬的道:“奴才来给公主道喜了,皇上将您许配给了朱厥使大人,那也是一方霸主,可比先前的那位驸马要好上太多。”
他只是口传,并未有明旨。
可陆海来说的,自然假不了。
孟心悦一听这话,气得当即摔了手上的茶杯,怒道:“本公主不嫁,死也不嫁!”
陆海走了,宫人将毓秀宫看得更牢了。
这回的赐婚,孟心悦又恨上了杜容兮。她才不管是不是杜容兮撺掇的,总之杜容兮才当上皇后几日,皇兄就立即要将她嫁给朱厥使。
反正,都与杜容兮有关。
她这一生,就算不能嫁给宋焕之,那也不会嫁给旁的人。嫁与了旁人,她就不能同宋焕之在一起,不能同他同生共死了!
入夜灯火摇曳,清毓宫里闹出了件大事,孟心悦放火把清毓宫给烧了。
宫人着急忙赶的,护着孟心悦出来后,就全部心思放在灭火上。
孟心悦绝食了几日,身子虚弱的很,放了大火了吸入烟雾,早就昏死过去,眼下换去了旁边空着的轻音阁里住着。太医来了隔着幔帐给她请脉。
只是吸入了烟雾,也没烧着哪儿,没什么大事。
瞧着,像是一场闹剧。
而孟心悦已经带着包袱到了东宫门。
她的身边总还是有那么几个心腹宫女的,那几个宫女看着她寻死、茶饭不思,自然要帮着她。于是安排了这么一场大火,一个跟孟心悦身形相似、容貌上有几分像的宫女换上了公主服饰,吸入烟雾,将脸上抹上炭黑,若不仔细瞧,便也瞧不出她是假扮的。孟心悦则是扮作了宫女,慌乱之中,跑了出来。
“公主命我出宫办事。”孟心悦将令牌递给守宫门的侍卫,一直低着头,怕被人认出来。
宫门的侍卫看了令牌后,就要放人。
孟心悦心里一喜,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就要往宫门外去。可身后,却突然响起个声音:“前面什么人?”
是郁承照。
孟心悦身子僵了僵,加紧步子往外走。
可侍卫却将她拦住。
郁承照已行至更前来,一见是孟心悦,正要跪下行礼,孟心悦咳嗽了声。这才,郁承照未透露出她的身份来,只近得她身前,低声问:“这么晚了,您出宫做什么?还带着包袱?”
“无需你管,赶紧让本公主出宫。”孟心悦压低声音怒道。
她并不喜欢郁承照,虽然郁承照算是孟桓跟前的红人,可她就觉得郁承照比之前更像是一条狗了。
郁承照将她拦下,提醒她:“臣也想放了公主出去,只是,臣提醒您一句,您就是出了宫门,也逃不出京城。若您逃出宫的事被人知道,皇上面上也不好看。不如,您就给臣一个在皇上面前立功的机会吧!”
“你……”
“来人,送公主回去!”郁承照大声道,侍卫才反应过来,将孟心悦送回轻音阁。
孟心悦费尽心机设计了这一番,眼看就要逃出宫了,却被郁承照给拦了回来,她自是恨透了郁承照。
清毓宫烧了,孟桓将她训斥了一顿。
轻音阁的防卫更加森严,她的宫女都不许出去。
孟心悦是想寻死来着,可她还没见到宋焕之,岂能死?
宫里都已经在筹办着孟心悦和朱厥使的婚事,就在这期间,宋焕之回来了。
宋焕之比离开之前清瘦了许多,原本白皙清冷的肤色也添了丝黝黑,风尘仆仆的。他素来是惯穿白衣的,可如今,身上穿的却是一件麻灰色长袍,满面沧桑。
他入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见孟桓。
“我在姜国故地寻了许久,见到了不少姜国老者,从他们那儿问出了解除皇后娘娘的蛊毒方法。”宋焕之同孟桓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孟桓听此,也一展笑颜,开怀大笑起来,伸手拍着宋焕之的肩膀。他原先很不喜宋焕之,可此时,他感激宋焕之,是宋焕之不顾一切、全心付出不求回报的天涯海角替杜容兮寻药。
他将宋焕之当做恩人。
听得外面脚步声慌乱,人影晃动。
宋焕之嘴角噙着笑,将一张纸条递给孟桓:“这是解毒的方子,请皇上过目。”
孟桓低头看向纸条上写的字,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带有几分愤怒、失望和不解的眼神看向宋焕之。
“你什么意思?”
“让她放心,没有恐惧忧虑的活着。”宋焕之浅浅道,他脸上的笑意已经不见,满目哀伤,眸子里也多了一分坚毅。
有宫人附耳同杜容兮说了几句话,杜容兮脸上顿显惊喜高兴的笑意。
那宫人才退下,孟桓和宋焕之就来了。
杜容兮吩咐锦秋奉茶来,得逢好消息,杜容兮脸上的笑意很浓。
“宋焕之此番回宫,他已经找到了能给你解毒的方子!”孟桓一入殿内来,就激动雀跃的道。
“真的?”杜容兮看向宋焕之问道,眼神中自然难掩欣喜。
宋焕之点头:“是。”眷恋的眼神一直看着杜容兮,这么许久未见,杜容兮也比以前瘦了许多,比先前也更多了一分沉静和幸福感。
“解药制作起来麻烦,我回宫只是要从宫里取一些名贵的药材,稍晚些我就要出宫去制药。”宋焕之清浅的道,声音里与杜容兮生了份疏离。
毕竟此时杜容兮是皇后,他不想因为自己而造成她的困扰。
此时她很幸福,他不愿打扰。
“不在宫中多留些日子吗?对了,你还是去见一见心悦吧,皇上要将她嫁给朱厥使。”杜容兮道,她是感激宋焕之为她所做的一切,但她明白,从宋焕之刺向她那一剑开始,她与宋焕之,断不会再有情。
宋焕之顿了顿,似是考虑了会儿,才道:“那好,我去见见她。”
夜空星子稀疏,宋焕之一人身影寂寥的往轻音阁去。此时的轻音阁被侍卫层层包围,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孟心悦一直在楼上的窗户前往外看,她听说了宋焕之回来了,她要站得高高的,才能看得远,说不定宋焕之就从那儿经过了呢?
如此,也能远远的看上他一眼。
她的愿望成了真,宋焕之经过了,还是往她这轻音阁来的。当下,她欣喜的难以自抑,欢快的跑下楼来。宋焕之已经进了轻音阁,站在了她的面前。
“焕之,你瘦了,外面的日晒雨淋让你变得满面沧桑,脸都晒黑了这么多,看你的手,都粗糙了……”孟心悦动容道,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宋焕之与她隔开几步的距离来,疏离道:“劳烦公主挂心,在下此来是同公主告辞的,在还要继续去炼药。还有,祝公主往后能幸福。”
说完,转身便要走。
他不爱孟心悦,但他知晓孟心悦对他付出了许多,多少,他欠了孟心悦这份情。
孟心悦拽住他那灰白的袖子,神色坚定道:“宋焕之你带我走吧!我愿意跟你私奔,到天涯海角,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行!”
“我不愿意。”宋焕之甩开她,冷漠道。
刚忍着的泪,再次落了下来,孟心悦瘫在地上,她抱着宋焕之的腿,放下了所有尊严和公主的骄傲,她哭着恳求他:“宋焕之,我求求你,带我走好不好?哪怕你不爱我,我也不奢望要嫁给你,你就把我当你身边的一个丫鬟也行,我可以照顾你、伺候你,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在你身边,可以每天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孟心悦哭得很伤心,将自己放得很卑微很卑微。
任是谁,但凡有心,都能被她感动。
可偏偏宋焕之除了对杜容兮只有柔心柔情,对旁的所有人,都是一颗铁石心肠。
“我做不到,我身边也不需要有公主这样的丫鬟伺候,在下消受不起!”
说完,毫不留情的甩开孟心悦,走出了轻音阁。
“宋焕之!你一定是我的!”孟心悦恨极,冲着宋焕之的背影大声喊道。她都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宋焕之却一屑不顾!
这还不都是因为他的心里有个杜容兮,此后,任是谁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第二日,孟心悦去见了孟桓,她拿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神色坚决道:“我要跟宋焕之在一起一日,若他真的对我半点念想都没有,如何都不碰我,我就依照皇兄的意思,嫁给朱厥使。”
“简直胡闹!”孟桓怒道。
“皇兄若不应我,我今日就死在皇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