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里,魏紫昆的铺子里来了一个人,那人五黄六月的,还穿了件极厚重的绸袍,没的,热剌剌的汗流满面,不得不时时地掏出手巾抹汗,同时又挥动着衣袖,连连地扇风,还一边扇,一个劲地说:“热啊!热啊!要热死了。”
那人说是要买纱,做夏季衣裳的。
魏紫昆看他不象是本地的,便与他攀谈了起来。
只听他说,“呃!在下来自黑山,初次来这里贩卖草药,五月底即来的,来时天也不甚热,还穿着长袍马袿呢,原也没打算在此做长时间地停留,未料,来到这大齐州后,发现这地方竟恁大,人竟恁多,买卖也恁好,遂没有回去,连连打发得伙计回黑山再向这里运货,如此,也就再回不去了,这不,天热了,连换的夏衣也没有,这才来得你这里,以扯些衣料做夏衣的。”
那人显然是个爱说的,一说起来,即说个没完,只听他又道:“现如今,我也不急着回去了,呃,我那娘子来看我了,一来到这儿,嗐!妇道人家,见了我,即不想独自回去了,想让我,哎……”
那人说到这儿,先是有一番得意,接着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地停下,望了望魏紫昆,道:“哎!我说掌柜的,你这开门市的,每日里客来客往,见得人多,消息定也灵通,你又本地人,你可曾听说咱这齐州府有空闲的房子吗?呃,我不掬租啊,买啊,想弄它一个,没的,我两口儿,再加上伙计,共四五口人,镇日里住店家,也没个方便,且我还有一大堆货呢,另外,我看这齐州府也挺好的,较我那穷乡僻壤的黑山老家不知要强多少倍,而我已没了父母,又没的兄弟姊妹,对个黑山再无牵挂,在哪住不是住的,到将来,嗨!哪里黄土不埋人,说不的,我就定居在这齐州府不走了,呵呵!”
这一问,问得魏紫昆,好不的惊喜,真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且这主儿是个外乡的,说不定不知他那房院的底细的。
那魏紫昆掩抑住满心的欢喜,望着那人,道:“你是说你要寻空闲的房子吗?”
那人眼巴巴地望着他,“嗯”了一声。
魏紫昆遂别转了看他的目光,作出一付思索状,然后又转过了头,兴奋地问道:“临郊的可行?”
那人也兴奋,道:“啊,那才清静,我正巴不得呢?怎的,莫非?你有?”
魏紫昆不由笑道:“啊呀!你可真算找对人了,我还真听说过有一处宅院,主人家都上京去了,托了他亲戚要卖这宅子,正好,我与他那亲戚极熟,没的,我去给你跑一趟?”
那人听了,好不的惊喜,连道:“啊呀!怎恁个巧呢,要不,人人都说我这个人命好呢,我也真乃幸运,我算是揣摸透了,我这个人吧,是任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个能帮我的贵人,呵呵!”接着,便向着魏紫昆殷殷地又说道:“如此,就有劳你掌柜的费心了,你看我这外乡的,对这里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也不认个人,那就全仰仗你了,甭管了,我自也不会让你白劳心的。”
那魏紫昆早见了他的穿着,虽有些不合适宜,但绫罗绸缎却是上等的,而买纱时的出手与做派,也非凡,想必他定是个拿得出手的,要不,自已也不会主动与他攀谈。
那魏紫昆好不欢喜,内心竞激动,一晌了,才强抑制住激动,说:“你哟,也不必恁个在意,这,谁都出过门的,谁都知道出门不易,免不了得靠人帮趁,而解人所难,正是做人的根本,我那,也只不过是尽了本份而已, 实不值你如此感念不放。”
那人诚恳地说:“但无论如何,仍要感谢你,你真个是热心的人啊!真好人啊。”
接着两人就开始对下一步进行了合计,由那魏紫昆现就去见房主亲戚,然后第二日与这人相见,同时带这人看房子,如相中后,说价钱,双方无异意后,就算成交了,这房子的买卖也就算完成了,呵呵。
出了门,辛大郞不由笑了,哈!两人俱象在演戏,自己装成买纱的,而那魏紫昆也没的说实话,明明是他自己的房子,却说成是别人的,两人均装得有模有样。
但那辛大郞也是想得通的,毕竟他已阅尽了人间千百年,也阅尽了人间无数。
他是见过人间的这种买卖的,按照惯例,这种买卖,买家与卖家之间是有中人的,因自古买卖不一心,双方难免会在价格及其他方面产生不一致,而双方相互当着对方,是不便将自己的异意及相关条件提出来的,如此,便需要一中人在两边传话,同时也就双方的异意进行劝解、均衡、调停,以最终达成双方各方面的一致,进而成就买卖。
在这一买卖中,魏紫昆显然因知自己房子的底细,也不想让别人揭穿他的底细,不免心怀忐忑,所以,他不敢请中人,他自己则做了中人,卖自己的房子,而忽悠的又是一外乡人,可谓万无一失,如遇到不合适的问题,他还可直接进行裁决并作进一步的回旋,呵呵,魏紫昆的这点小心思,岂是辛大郞能不明了的?。
果然第二日,那魏紫昆见了他这外乡人的买家,即说:“哎呀!他那亲戚可真会享轻闲,这么大的事,却是硬推塞给了我一个人,让我全权代理,我呢,也算是好事惯了,却推不到别人身上,现即便不管,也不成了,好在,他是好朋友,与你也一见如故,如此,我便在你们两家之间窜窜嘴,递递话啦,反正,我什么也不图,不过是帮他卖了房,帮你买了房而已。”
辛大郞再次说:“如此,让你费心了,你真是太热情啊。”
魏紫昆则谦逊地笑笑,说:“费什么心呢,不过,向来好帮人罢了。”
那辛大郞看他演戏演得象真的一样,不由灵机一动,就想逗弄他一番,不觉带着一不安的神气说:“哎,昨晩,我听说,有一处房子很奇,一到夜里五更,就有动静,说不知从哪儿冒出些干树根,怪吓人的,你说的,莫不会是它吧?”
天呢,魏紫昆就怕这,就怕这,而这人还是不知在哪儿知道了这,不由象个茄子被严霜猛的垂打了一样,迅个地变了颜色。
辛大郞立个看出魏紫昆的慌乱,内心乐得直差点笑出声来。
但,那魏紫昆又立个强装出镇定,道貌岸然地说:“你听谁说的,我怎没听到?唉!这世上说鬼说狐的故事太多了,而谁人真正见过,你呀,千万别听那般人胡说,这世上根本就没那样的事。”说着即背过了身子,也不看那买房子的,只向着那处房子走去。
辛大郞看得有趣,内心不由又一番得意。
余下,两人各怀心态看房子。
这房子,于两人都是再熟悉不过了的,各有各的心知肚明。
那魏紫昆在装,辛大郞也在装。
看过房子之后,那魏紫昆照着前时买王员外房子的价钱,又加上了两百,说,“啊!人家说了,这房子少说得一千两银子,你看如何?”
辛大郞不觉莞尔,心想这就是人,不放过一点儿占取小利的机会,但,你瞒得了凡人,却瞒不了我,你多说了二百。
那辛大郞左看看,右看看,不觉露出惶恐之色,道:“噫!这院子临大街,坐北朝南,平排三进,这不就是人家所说的那闹奇异的房子吗?哎,太象了,就是它了。”
那魏紫昆听了,吓得脸色都变了,真怕这冤大头跑了,忙道:“你听哪个说了,嗨!你出去看看,这种院子在这齐州府可不多了,你怎非要认定是这家呢?”
那辛大郞仍拿出一害怕的样子,东瞅西看,疑神疑鬼,之后,突然说:“对了,这院子里还有梧桐树,看来是它无疑了。”
魏紫昆听得内心一惊一诈, 好不的七上八下上。
那魏紫昆怕他不要,又道:“那样吧,看你急需这房子,我就再向他亲戚说个好话吧,让他少要一百,九百妥了吧。”
那人说,“实不相瞒,自昨日我与我那娘子说要买这房子时,她甚个高兴,可晚上我俩无事,就上街溜达了,也算巧了,我俩一到街上,即听人说起这齐州府内有一闹奇异的房子,我那娘子当时就害怕了,说,咱买的房子可不要是它,如是它,纵让白住也不敢要的。呵呵!毕竟妇人家想得多,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我那娘子是个胆小的,况我又花了这么多银子,没的,花了钱,买了个不如意,还不如不买。”
那魏紫昆咬了咬牙,道:“那你说多少?”
买家伸出手,做出六的式样,坚定的地说“六六大顺,六百!”
魏紫昆一听,急得恨不得碰头,天呢,原指望将买新房的钱抵过来,再赚他两百,却不知,没得赚,还掉进本里呢?这可该如何。
呵呵!自古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让你狮子张大口呢?亏你当初还说人王员外呢?你不也一样?弄不好,你会将这人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