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女郎携了南山狐,匆匆出了齐州府的万幸观,然后又欣慰地目送着南山狐安然离去。
那边厢,秦普在莒州府的自家里,眼睁睁地看着女郎在床上一霎动坦后蹬开了被子,接着,没的任何意怔地便睁开了眼睛,然后一骨碌,便利利索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秦普涎涎地说:“真不愧为装睡,喊时不起,不喊时自起,装得象真得一样。”
女郎嗔了他一眼,道:“谁和你装睡,这不你强让人又多喝了酒吗?灌得人头重脚轻摸不着头恼,然后,又是你,强拉着人上床歇息。”说着间,女郎将眼光丢向窗外,见窗外的日儿已经偏西,不由又埋怨道:“怎这一睡,即睡至这会儿啦,中间,你也不喊声儿,呃!还有老母,她现可睡醒了?你不瞧瞧去?”
女郎说着间,已收拾毕了床铺,然后端端看向秦普。
秦普看着不觉冷笑,一是觉这女郎睡觉,有好多个理由,好象都他秦普造成的,好象都他秦普强迫她睡的,她自己倒没有了一点不是,另,女郎近时对老母特别的逢迎,老母对她也格外的喜欢,和她嘀咕起来没完没了,容不得自己说她一点儿,即使打闹,母亲也向着她,总得让她占着点上风不可,如此,秦普老认为她在耍心机,虽不至于可恼,但常掻得自己心情不爽。
但那女郎也够冰雪聪明之极,对他的情绪仿佛了如指掌, 一见他有低沉,便又是说笑,又是往他身上摸索,撒娇撒痴,由不得他个男儿汉发不出脾气,只悻悻地、无耐地、将稍许的恨意压了下来,再涎涎地与她周旋,以待逮住机会,再狠狠地与她算帐。
但那机会在哪?
女郎做什么都天衣无缝,处处赢得人满意,真个的玲珑百面,百面闪光。家人看她象看神似的,又是夸她,又是央及赶趁她,而老娘看她,则如看亲闺女似的,又是宠她,以是牵就维护她。
如此,秦普真要是去找她的不是,还真难找出,特别是那天,她那老母害头热,这妇人,硬是不睡,守着老母,也不知哪儿弄的方,用个凉手帕,一遍遍敷在母亲额上,当时他都没熬住瞌睡而呼呼睡着了,女郎却一直至母亲的热退了,才放手,由不得他母亲说,他这个儿子不好,而儿媳却极温娴孝顺,又说养了个儿子,还不如儿媳贴心,这话说的倒是让他又可恼又欣慰。
如此,那机会也就只得放在房内了,那女郎妖娆艳丽、百媚千娇,引得秦普各项都使出了狠劲,但却是因此反而越发得与她粘恋得如胶似漆,那浓情爱意汹涌,恨不能
话说,起因是那天早上,秦普于那街上游逛,看新来的湖广菜市上,有一种近似巴掌形状的鱼,短而又扁又高的身体,头极小,尾巴极短,中间处又肥又厚,脊背颜色深深,再往下颜色越来越浅,腹下竟银光闪闪。
卖家说,那是槎头鳊,生长在长江的最深处,是渔人用罾捕到的。
秦普因见这鱼与他在北地见到的大有不同,颇觉稀奇,便买了两个带回家,女郎见了,立个道:“啊,武昌鱼。”接着又道:“‘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来!他不吃咱吃,这可是底倒的上好东西。”
秦普不解,询问女郎。
女郎白了秦普一眼,道:“武昌鱼!武昌的鱼,亏了你还饱读诗书,却是连这也不知道,往后可千万莫再自以为风雅啦,那不东吴甘露时期,末帝孙皓想再度从建业迁都武昌吗,引得左丞相陆凯等人竭力反对,遂上疏劝阻,其中就说道‘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
秦普又不解,何以“不食武昌鱼”。
那鬼精鬼灵的女郎又白了他一眼,道:“武昌鱼!武昌鱼!那不武昌的鱼吗,意思就是说不吃武昌的鱼,也不吃武昌的粮,进而也就是不来武昌,还守在他那建业。”
秦普这才恍然,不觉对女郎的见识,好不赞叹,想她刚才的那番讲解,口齿伶俐,神采飞扬,字字语句如珠,又见她艳若桃李,不觉涎涎地看着她,戏谑道:“我儿好有见识。”
女郎却道“去你个甜嘴,你不老认为我有心机吗,我是坏人。”
秦普涎道:“坏人也有不坏的时候。”
接下来,女郎又大讲特讲起了武昌鱼,说武昌鱼性温,味甘、具有补虚、益脾、养血、祛风、健胃、养颜等诸多功能,又说武昌鱼可清蒸、红烧、油焖、干煸等多种吃法。
秦普未料得,女郎对个吃武昌鱼也另有这般见识,不觉更加喜欢,见她说得正滔滔不绝,却立个打断,逗她:“别光说不练啊,说得恁好,恁个起兴,自个的会做吗?露一手,让爷瞧瞧才算。”
女郎被打住了,咂了咂嘴,好似有点儿窘,但却只有一瞬,接着便看了看他,他正龇眉涎脸地看着她得意呢,竟得瑟得不的了。
女郎微微一笑,有意地扬了扬眉,挑衅地说:“想让给你露一手?好说,今就让你开开眼,你是要清蒸、清炖、红烧、油焖、干煸,火焦,醋溜?还是其他?”
秦普不由被问住,竟不知这鱼竟有这么多做法,不觉傻了眼。
女郎拿出轻蔑地一笑,道“天呢!真可怜,连听说过也没有,还人五人六的想当大拿呢。”
秦普涎涎一笑,不想示弱,张口即说:“红烧!”
女郞呵呵一笑,道:“红烧啊!也个好说,不过这红烧的又有干烧、蒜烧、酱烧、豉烧、糖烧、醋烧、辣烧,酒烧,你要哪一个?”
秦普再个目瞪口呆,未料得光一个红烧,竟又有这么多个烧法,不觉又讪讪地盯了女郎一晌,却不知该点哪一个。
女郎再个摆出极夸张的骄傲姿态,向秦普挤眉弄眼、出嘴捥舌,秦普忍俊不禁,又抓耳搔腮,选择不出,末了咂了咂嘴,笑骂道:“小油嘴,好不张致,拿出你最拿手的那个即行了,何必宣耀。”
女郎立个做出为难的样子,道:“不成,我最拿手的是宫廷大烧武昌鳊,专给皇帝老儿用的,你这里却不是宫廷,你也不是皇帝,我英雄无用武之地。”
秦普再没忍住,遂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骂:“我的儿,越发张致的你无法无天了,做个菜,恁个拿捏。”
女郎遂又拿出一可怜相说:“不是我拿捏,今我侍候的是我家大爷,我家大爷在家当皇帝惯了,讲究得很,向来挑东挑西,却又什么东西也没见过,今我就非可怜可怜他不可,他说怎的,即怎的,如此,我便要不怕他麻烦地非问清他不可,以保证非让他满意不可。”
秦普笑得不可抑制,道:“我的儿,好不罗嗦,你就做个最不宫廷的那个即可。”
女郎道:“成,那就做个最不宫廷的吧,那叫花子的白水煮鱼即可。”
秦普笑骂道:“油嘴!”
接下来,女郎挽起了胳膊卷起了袖,从秦普手中夺过鱼,便一头扎进了厨房,然后又嘻嘻示意厨房内的下人,让他们出去。
秦普好奇,看得兴致盎然,嘻嘻跟在女郎身后看女郎操作。
女郎忙忙火火的剥鱼鳞、去鱼腮、挖内脏,然后说那秦普,“舀水”
秦普一乐,看了女郎一眼,女郎却摊着手,只顾欣赏自己的粘满鱼腥的手,连看他一眼也没有,秦普嘟哝道:“张致!”便慌里慌张伸出大手去为女郎舀水了。
女郎又说“烧火”
秦普一瞬地又急又乐,却也没得分辨,乖乖地去烧火了。
接下来,女郎掂起洗好的鱼,用刀在那鱼背上麻利地间隔划出几个口子,然后,将鱼搁至在一大碗里,又开始切姜、葱、蒜、青辣椒、红辣椒,将那葱切成段、将那蒜切成片,余者切成丝……
秦普因关注女郎,此一时,火还没点着,女郎便邹了眉头,喝声“快点。”
秦普嬉皮笑脸一乐,学着戏剧里的念白,道:“得令”,跟着便点起了火。
女郞不倒油,却寻了块姜,在那锅底上麻利地抹了几下。秦普不解,遂问女郎,女郎不耐烦地说:“只管烧你的火!”
嗨!反了,她可不真要上天啦,秦普伸手在女郎的腿上轻轻的地拧了一把。
女郎不理,大模大样地往锅里倒油,少时,油便热了,女郎拿来盛鱼的碗,掂起不大的鱼尾,迅个置入锅中,锅中迅个响起炸鱼的哧哧声,鱼的香味跟着也从锅内冒出,秦普也立个起身仰脸去看,却是女郎也立个伸出胳膊,以拈起鱼尾翻那鱼身,正好将个秦普挡住。
反复地翻那鱼身后,鱼身两面都变得金灿灿的,女郎又迅个出手,掂起鱼尾,将鱼从锅内捞出,置于碗内,接下来,女郎将已切好的姜丝、蒜片,青红辣椒,连带花椒、茴香、八角一并倒入锅内,锅内得得味更丰富了,女郎又倒入了适量的水,酱油、醋、盐,与先前的姜丝、蒜片,青红辣椒等烧成了鲜美的菜汤,然后将鱼又置入锅内,淹入汤中,大多的汤水很快便沿着鱼身上的口儿渗入到了鱼身上,女郎又对鱼在那汤中翻了两翻,这时锅里的汤明显得少了,都跑到了鱼身里去了。
女郎将原切好的葱段洒入锅里,又洒入些带甜味的米酒,然后对那秦普说:“停,不烧了,去拿盘。”
秦普道:“好,我的儿,真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好个能耐。”说着便轻轻地在那妇人的脸上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