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州,陈家皆知堂妹家的房院已于六年前,被堂妹的表兄夫婿不声不哈地给卖了,卖给了同城做丝绸生意的魏紫昆了,之后,那堂妹便随了夫婿去了莒州,说是那人精般机敏伶俐的堂妹夫婿在莒州发现了大生意,要在那里做宏图发展。
要说,陈家人对此是颇有些不满的,特别是几个上了岁数的叔伯,说,他个招赘过来的,凭什么恁做得了主,谁给了他这样的权利,他卖的可是老陈家的房院,怎能由他说卖即卖呢?
原来,这陈家人的意思是说,按照常理,他不住了,想卖,是可以的,但他得先考虑陈家是否需要,如陈家有人需要,他则不能卖给别人,得紧着让陈家人先要,陈家人不要了,他才能再卖给别人,这下可好,他没的征询任何一个陈家的本家同族,就随随便便地出手了,结果,好端端的一处陈家宅院,经他一弄,不再姓陈了。
陈家人好不的愤慨。
唉!也得怨自家姑娘,自家姑娘自小即象她爹娘的宝贝疙瘩似的长大,从没经得过任何事,从作不得任何主,凡事皆由着女婿来掌管操控,那女婿可不向来精明跋扈惯了吗,他说什么即是什么,如此,姑娘怎能耐他?
不过话说回来,是男儿汉在顶天立地的支撑着门户,别说自家姑娘,天下,谁家妇人又能挡得了汉子呢。
这么说,也怨不得自家姑娘啦。
其实,当初,那女婿一来,即能看出他有多么地不省事,在老三身边鞍前马后的,别提有多个会事了,遂哄得老三两口喝了迷魂汤一般,将个闺女也交给了他,而离了老三两口后,这女婿,用得着你时,一阵“亲叔”“亲伯”地喊得蜜甜,用不着你时,根本就不理你,怎恁会见风使舵呢,如此,见利才认人的人,根本就不算什么良善好人。
就他那样,不欺侮咱家姑娘,咱家姑娘能安安生生就是好的了。
嗨!亏了三老爷恁会看人,竟将个女儿交给了这样的一个人。
那不图一个亲上加亲吗?女婿是三老爷家内侄。
唉,也怨了你们,当初,人三老爷可是想让几个侄子之中选一个去过继得啊!可你们谁舍得让自己的亲儿子跟了他呢,跟了他,说不的没有一点儿吃亏,三爷多会挣钱啊?买卖牲口那么多年,其下面的财产会少吗,如真有人过继去了,之后,再能排排场场打发得他闺女出嫁,所有的好事,可不都是是你的,怎也轮不上那小子啊。
真是想不开啊!
想不开,还因三老爷百年之后得管。
呵!即想继承他产业,又不想管他,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如此,什么也别说了,
怪来怪去,还是怪自己。
……
以上叔伯堂兄间的谈话,当然是背着陈氏说的。
陈氏确也不懂这些人情事故,到现在了,还只想着自己多年未回,而堂兄弟姐妹每年不忘记为自己爹娘烧纸填坟,心里已是非常感激了,如此,第二次回得娘家,很舍的花钱,大把大把地为各家买东西,很是填还他们,同时又一遍不多二遍不少地连连感念她不在家时,人家为她家所做的一切,如此,别家再没的说什么?且都争着让陈氏去自己家。
陈氏带着两女在各叔伯家轮流住着,这一日,住到了二伯家,即要娶媳妇的那家,二伯是没了,二伯家的堂兄待她亲热得不得了,不过那陈氏也不闲着,和着家里的女眷们,做饭、洗衣、打扫院子、收拾房子,相处得很是融和。
且说,魏紫昆买了那房子后,已有六年了,一直安巴巴的住着,前一时,却突地发现那房子内屡屡有奇异的事出现,什么屋子里半夜三更的,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些干了的树根啦,什么常见有一如黑影样的物,在院子里和楼上楼下到处出没啦,什么一到晚上常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说话啦,总之神神叨叨、邪邪乎乎的,颇让人隔意。
听那魏紫昆娘子说,原没有这些,一切还是从七月十五中元节之后开始的,那一日,大白天的,她正屋里歇觉,明明听得屋里有女子呜呜啦啦的哭,又哭爹喊娘的,好象特别伤心,她就迅个起身,楼上楼下的到处搜寻,可什么也没有,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睡觉做了个梦呢,也暗笑自己荒堂,也没个害怕,只是再往后,各种真的怪事就时不时地出现了,她也就真的害怕了。
也亏了那魏紫昆多年做生意,手中极有钱,花起钱来极现成,那不,既然家里连连出怪事,害得人不敢在家呆吗,就索性找王员外,在别处另买一套吧,于是,说买即买,很快的,竟没出十天,还真的在王家胡同里,又排排场场地买了一套房子,接着就搬走了,呵!
要说,魏紫昆再出手这房子,也算是费了不少周折的,那不,东城的唐家,即开染房的,相中了他的房子,将定金都已缴给他了,临了,却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房院内闹奇异的事,结果,说什么也不买了,硬是让他将定金给退了。
再往后,泼齐州府的人,更是都知道了他这房子的奇特,所以更是难有人来买了,对此,魏紫昆好不埋怨其娘子,怪个妇道人家,内里存不得一点儿事,涎着一张嘴,到处乱说,弄得天下皆知,如此,谁还来买这房子。
那魏紫昆正烦恼,不想前时,竟遇上个要房子的外乡人,那魏紫昆遂连哄带缺地将这房子给打发出去了。
呵!毕竟那是个外乡人,不知他这房子的底细,真个的“冤大头”。
外乡人,哈!外乡人就是外乡人,穿着打扮自与我们不同,老见他戴一顶筒状的帽子,再加他五短身材,满面杂乱的胡须,呵!谁见过有象他那般胡须旺盛的人呢,他满面的胡须说灰不灰,说黄不黄,密密麻麻,糊得整个脸面都是,整个脸毛绒绒的,以至于就不象个人脸,倒跟个猴脸似的,如此,倒也让人过目不忘,一眼也即可认出,这不,今早还又见了他,他提着篮子去买鱼呢。
这边厢,陈氏等人已忙活了一晌,刚坐下歇息,又开始准备修祠堂的事了,却见有一人急急地跑了进来。
那不买了魏紫昆房子的外乡人吗?真个的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诧异,不禁纳闷他来这里作什么?
那人进门即问,“这是陈家吧?谁是桂娘?”
“桂娘”正陈氏的乳名。
众人不由更加不解,看看陈氏,又看看他,他怎个知桂娘乳名?
陈氏也觉莫名其妙,与大家面面相觑。
那人道,他是住在原魏紫昆房院内的,却是个为人看门的,刚搬进来还没几天,他的主子自住进这房院内,便病了,现还没得好,卧床不起,所以这才让他来的,说是来让找一个叫“桂娘”的。
原来,这人只是那外乡人的仆人,怪不长得这幅模样,而听说那外乡人是个做药材买卖的大老板,很有气派,要不怎买得了魏紫昆的房子呢,想他也不会是这幅嘴脸与德形吧。
接着那人又往下说了,说他主子自住进来后,晚上一睡觉,便会梦见一老翁和老妪,那老翁和老妪常常一递一声地喊“桂娘”,他家主子就问,谁是“桂娘”,那老两口儿却不回答,只狠狠地瞪着他看,末了问他,他怎么在这儿住?他家主子就说,他已将这房院给买了,那老两口一听,即象吵架似的,相互指责了起对方来了,老翁直骂老妪找了个白眼狼,欺负闺女,那老妪便举起拐杖朝他家主子打了过来,还边打边撵他走,说这是她给闺女留下的房,什么人也不得住,他家主子梦到这即醒了,醒了即开始病,一直病到这时,且天天都是这样的梦,那些梦不说完全一样吧,也大同小异,总是先有一对老翁和老妪找他们闺女桂娘,然后发现他主子在这儿后,即举着拐杖打即打,又打又撵,刚开始时,还老妪一人打,现两人一起打,他家主子正有病,不知是否和这梦相关。
接着,这人便说起这老两口的样子及穿着打扮,还未说完,这陈氏即泪眼婆娑地哭了起来,众人也立个知道,这老两口正乃陈氏去世的爹娘。
呃,怪不这院内连连出现奇事,莫不是那老爹老娘的阴魂未走?
呃,他们也还惦念着自家闺女。
这人说,他主子说了,既已如此,亦不好在这儿住了,他想将这房院退还给陈家,但毕竟,买这房子时,他花了不少银子,他要陈家的多少给他些,他亦不至于落个把房子白白送了陈家,而陈家亦大可不必非亲非故的得了他的房子。
那人走后,众人合计了一晌,有劝陈氏不管的,说仅仅一个梦,半真不假的,也难定,再说,人死了,阴阳两世界,各有各的活法,没得再在一起纠缠。
但那陈氏却是有了心动,一想到爹娘仍在念叨着自己,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又想到自嫁给表兄后,那极不如意的生活,竟不想再回莒州。
陈氏一番忧忧柔柔的思量后,央堂兄堂嫂陪自己去那院子看看再说,其实,众人多多少少都还有些惶惑,因毕竟陈氏爹娘都是已故了的人,见了未免会害怕,包括陈氏也是这么想的。不想,一到了那院子,许是触境生情,陈氏没了任何害怕,竟想立个见到爹娘,哪怕他们是鬼魂也好,遂也止不住地呼爹唤娘,同时更是一番痛哭流涕地大哭,引得堂兄堂嫂也唏嘘不已。
最后,陈氏拿出了自己的体已,又从几个堂兄堂弟那借了些,赎回了这房院,当下,便领着女儿在那里住下了。不想,住下后,原以为会碰见老爹或老娘,那怕是在梦中,却通的没有,而原先由那魏紫昆等说的离离奇奇的事,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