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大郎刚闭上眼睛,却听见十七娘进了他的府邸。
这一时期,观十七娘欢天喜地又魂不守舍的样子,辛大郎不难看出这小女子遇到了人间的爱人了,且正爱得浑天黑地。
那爱人,呵!居然真的是秦尚书的后人秦普。
哈!好有眼光,不过……….
唉!暂且不提,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运,是命中的事,自然是逃不开,躲不掉的。
其实,在修行的路上,不管遇到任何,都是一种成就和历练,看上天的造化吧!
那小女子一进门即喊:“大郞,姐夫,姐夫,大郞。”
辛大郎光听声音,即能想象出小姨子慌乱急切又兴奋热烈的样子。
哈!她毕竟也算是他的小妹,他虽是姐夫,却也更是兄长,他纵容她,也戏谑她,还开导指引她,一切皆因了要爱护她,除了她可爱,更因了是对同族发自内心的责任。
呃,难得他们狐族,又出来她这一精英。
其实,很多时候,包括十七娘在内的所有狐族,对他辛大郎是崇拜和依赖的,尽管十七娘时常地在他面前没大没小,但谁让他是她嫡亲的姐夫呢。
如此,他不想让小姨子看出自己正在抑郁之中。
一瞬思忖后,他换出了另一种心情,来迎接十七娘。
他一声不吭,只在心内默默地笑等,因他知道十七娘是带着她的故事来了,他虽知道那故事的七七八八,但,最妙的,还是由她亲口又羞又涎地说出。
那边厢,十七娘,已风风火火地跑遍了他的屋子,接着又风风火火来到了院子,不觉嘟哝道:“死鬼,又浪到哪里去了。”
辛大郎不由埋怨她笨,笨得竟找不到自己,一个意念,身边的红豆树便唰唰唰地摇动了起来。
那十七娘听到响动,这才发现了方向,跟着便跑了过来,不料看到的却是辛大郎的原身,不想多年不见,他的原身,竟是极其的雄伟庞大,那浑身黑亮的皮毛,灼灼闪烁着耀眼的光彩,象黑色的火,猛一见,竟唬得她一跳。
她不觉就嗔怪道:“死相,怎做这样?快起来。”说着,即朝着他的身子踢了一脚。
辛大郎翻了个身,又缓缓化作了人样。
他雍雍容容,懒懒散散。
他撩了把纷乱的长发,涎涎地看了十七娘,笑说:“他小姨,咱还是做狐狸吧,没心没肺,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游玩一场后,累了,再吃,再睡,多快活逍遥。”
十七娘白了他一眼,道:“又不正经开了。”
辛大郎莞尔一笑,道:“这怎叫不正经呢,我们本就是狐狸啊,我们的祖先,还有那些未做过人的,不都这样过活的吗?”
十七娘道:“那你何必要历经千辛万苦,修练至这时做人呢?”
辛大郎则说,“那是因没尝过做人的滋味,现尝过了,才发现人的日子不见得有狐的日子好过。”
十七娘呵呵笑了,“怎么,我那英勇的姐夫,你还有做人的难处,你还有应付不来的难事,谁难为你了?”
辛大郎涎涎地看着十七娘,一晌后,又涎涎地说“有!”
“谁?”
“我的小姨子。”
十七娘不由悻悻道:“去你的,我怎么你了?”
辛大郞却讪讪道:“你老爱说我是浪*货。”
十七娘又嘻戏道:“你可不就是浪*货吗!”
辛大郞仍讪讪道:“可我浪不起来了!”
十七娘不由停止了嘻笑,端端地认真地看他,好象很好奇,同时也很关心,此一时的他,还真的有些颓废、憔悴。
辛大郞见十七娘一下子认真了,庄重起来了,不由也变了神情。
呵!他可不愿十七娘为他而有所不安和好奇,于是,他迅速地微微一笑道:“我是浪*货?你这一时,却又做什么去了?”
十七娘立马羞红了脸,之后,一晌扭捏,终吞吞吐吐道出了与秦普相识的经过,末了又补充强调道:“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你找得,都是什么人?我找的,可是端端的好人。”
辛大郞莞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当然得找如我这样的坏人,我找我那样的人,一聚一散,达到了我的目的后,便拍屁股闪人,她下一步怎堪?我不会担忧,她亦不是什么好人,而老实说,我找她们本也就不是出于什么的情和爱,你可倒好,找到了一个好人,对人家一见倾心,爱得忘乎所以,到时,你别因他是好人,你抽脱不开,你痛苦。”
十七娘道:“我找的当然是好人,是好人即不会轻易与他离开,我不离开他,自不会有担忧和痛苦。”
“那你跑我这,作甚?”
“姐夫!”
辛大郞变了脸色,道:“别装的无事,你有担忧,你现在即已开始担忧。你说‘莫不,因自己是异类,不似他们人类,自己有短处。’你说‘可堪,爱他即会伤他。’这不是担忧吗?”
十七娘立个气恼,这些话都是在那秦官人面前,装在心里,未曾说出来的,他竞都知道,莫不他又偷看了自己?不觉怒道:“哈,你个坏东西,又偷看我。”
辛大郞却不急不恼,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妹妹,十七的永瞒不过十八的,你长大了,该尝试爱恋了,其实,我亦希望你能遇上个让你幸福的。”
十七娘默默无语。
辛大郞继续往下说:“妹妹,那秦普现在固然是好,但他以前也猎杀过我们狐族,是我们的敌人,只因看上了你的美貌,才不再作难我们,所以说,这尘世间所有的好与坏都是暂时的,是相对的,此一时的好,不见得永久的好,你敢肯定他能一直对你好吗?”
“另,人类是最反复无常的,人有时候图新鲜,图新奇,但却经不起人类世界一些成规成套的顽固俗约,他是人类世界中光鲜体面的世家子,而他的爱人是一与众不同的异类,他纵不在乎,可他那个社会能不在乎吗?当他有一天发现因你而让他不为世俗容纳,他当该如何看你?”
“还有,除却世俗的不容外,人狐殊途啊!人与狐很多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有一天,当他发现你和他不一样时,他也会嫌弃你的。”
“你是痴纯的狐,我们狐族,历来不爱则已,爱即要付出自己的所有。”
“看得出,你爱他,很爱他,你已倾出了所有,当不得不离开时,你不会因他嫌弃你,而怨恨他,你能委曲求全地听任他对你遗弃,但你内心必定是受伤的,是痛苦的。”
…………
十七娘停了一晌,道:“姐夫,我正是为此来找你的,我该不该再爱。”
辛大郞沉了一晌,沉沉说道:“既然相逢,又相爱,必有其道理,只是,爱不必过于粘质,不必过于迁就。”接着,又摇了摇头,仿佛自言自语地喃道“啊!不粘质,不迁就,还叫爱吗?”
十七娘不觉喊了声:“姐夫。”
辛大郞未看十七娘,一瞬迟疑,便吟出了那首旷世的《摸鱼儿》。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
之后,辛大郞仿佛沉陷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去了,良久良久,只反复念叨,“问世间,情为何物?问世间,情为何物?问世间…………“
十七娘不觉又喊了声:“姐夫。”
辛大郞这才如从梦中醒来一般,且看着十七娘殷切的眼睛时,竟有一瞬的不自然,接着便庄重说道:“妹妹,如爱了,则要用心去爱,另,将爱当作你修行路上的一种体验,要知,这个世界上,只有爱才能更让你了解这个世界,爱才是最庞大而丰富的课题,参得了这一课,于你的修行也有极珍贵的裨益。”
十七娘象个小学生,静静地听着,默默地想着,不觉对这姐夫,又有了新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