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运河在莒州府外,它南接齐水,中间横穿了黑水,平水、又横穿了莒水,向北一直可通达到北运河,其名叫“通运河”也正是这个来历。
通运河来到莒州的这一段,因刚接收了从南山下汇入的莒水,水质还在澄清碧净之中,而河面也逐渐开阔,如此,河宽水深,正是建立埠头的良好所在,罗大户家的万盛船行,即设在这里。
这里的水泱浩大,水中竟还有个小岛,岛上面绿树葱茏,鸟语花香,自有一番旖旎的韵致,罗家的水上客栈就建在岛上。
从岸上下去,一直到岛上,扯了两根颤颤悠悠的索链,再在上面铺一层木板,便做成悬桥了,别看这悬桥摇晃,可专有人喜欢这种让人即害怕又特感新奇的摇晃,更堪,过了这摇摇晃晃的悬桥,便可到达那神秘而美丽的岛上。
岛上的客栈,宛如建在画中,但客栈就是客栈,是用来挣住家的钱的,当不的家,罗大户原还留一间房,以供停留歇脚用,但后来又搬出,说,留它作甚,家即在城里,何故凭白占用一房间呢,岂不误了那间房的买卖。
哈!真不亏是做生意的,如此,不想富也不可能。
过了小岛,那河继续向前,两岸的翠竹绿柳,逶逶迤迤,竟有数十里的绵延,而竹柳中更有数不尽的野鹅野鸭雁禽等出出没没,其炫丽的风光,宛如江南,每日里自有各商船、画舫,在这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
一日,罗遇春公干,送一北上的官员,客人走后,不觉也加入到了码头上的人群之中了,因,这里是另一个市井百样图,各商贩、客旅、游人、走卒云集,各种为吃喝玩乐而行起的设施门市,也应有尽有,基本上也等同于莒州府内的中大街了,只不过略小一点儿。
人头攒动中,罗遇春突见其娘子戚氏正板着脸在支使着一帮人马往车上搬运东西呢。哈!这里有他们罗家的船行,也有他们的家的门市,那妇人和她公公罗大户就在这里做经济支应,他罗遇春倒是来得很少。
啊!这个妇人,纵这样的时刻,也仍一板正经的庄严肃穆。
不,庄严肃穆即是她的本质,即使不在这里,在庭院中,在闺房内,也这个德行。
妇人也看见了他,且隐隐有了一丝愣怔,毕竟他一向很少来得这里,那不很稀罕吗!
同理,正是因他少来这里,他遂也少见她在这里工作的姿态,如此,他遂涎涎地向她走了过去。
却是妇人此时,似突然又想起了车上装的货物,好象有些不甚放心,而其实那拉货的车已走了,妇人竟丢下他,匆匆地撵车去了。
罗遇春嘿嘿干笑了两声,跟着,便扬长而去。
罗遇春记得从京城过来时,为妇人捎来了两条缎子,毕竟是夫妻吗?那缎子绝对是上等的货,即使在京城,也只是贵妇、官家娘子才用得起的。如放在他们莒州府,绝对无人可比,哪知,一日里,他去水边客栈里玩耍,竟见那老板的娘子,端端的穿了那料。这罗遇春好不惊异,回得家中,径直走向他娘子房中,去问其娘子,且看这场。
妇人正看帐本,见他过来了,一晌了,才抬起头。
这罗遇春本已有气,见她仍一幅大模大样,浑然不急的样子,不由更急,问的话也好不急切。
那妇人听了,顿了一下,道:“呃!你说那缎子啊,我卖了。”
天呢!这罗遇春一下子如五雷轰顶,一把抓起妇人的帐本,狠命地捽在了地上。
妇人立起,道:“你疯了!”
罗遇春气急败坏地说:“我疯了,我遇到你,我疯了。”说着看向那本子,又气急败坏地走向那里,狠命地踩,狠命地跺。
一番暴暴躁躁后,指着妇人说:“你明天住铺子里,这个家没你了。”
妇人也悻悻地说:“好说, 我现在即走”
不想,第二日,罗大户却将个罗遇春叫了过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原来,这妇人其实是不甚爱穿爱打扮的,见夫婿从京城捎回两条缎子, 可无不可的接受,本也打算上铺子时,顺便送到隔壁的潘裁缝那里,量量身,做出来,不料,刚拿到铺子,即有人对着她那料子怎一个的摸索、询问,妇人看出他想要,灵机一动,便给他报了一个价。
其实妇人,也知这料子为上等货,报出的价格自然不低,那人终因价格不菲,而没有要。
不想第二日,这人又来,领了一群妇人,都看那料子,粘了一晌,让妇人落价,妇人坚持不落,这帮人也没得奈何,只好买了其它。
接下来,好象好多人都知道她这铺子里,有上等的料子, 天天来得这里,察看,询问,妇人始终未落价,结果人们不得不另买了其它。
妇人也于这几天,因来客众多,而卖出不少。
妇人不由对此,有颇多的感触。
后世的商业社会里,有一术语,叫样本、叫广告,不知妇人当时的感触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两条缎子,一直在铺子里放了近一个月,每日里自是吸引了许许多多的人来这里观看,直至水边客栈的老板,一锤定音地说到了那个价格,又哗拉拉地倒出银子,才算卖出,而在这期间,好多人买不得那两缎子吧,也买了铺子里的其它料子。
这罗大户的意思是,往后, 如出得门,见了好的东西,仍要弄过来,放在铺子里,以将人吸引到铺子里,让人来得铺子里后,即使不买这,却少不得的会多少买些铺子里的其它东西。
哈!
罗大户!教训了儿子。也哄了儿媳又回到了家中。
话说这罗遇春的娘子,娘家姓戚,乃莒州府城外戚家庄戚员外之女。
戚家有良田百亩,却是除不种粮食外,广种当归、黄芪,白术、茯苓、柴胡等一众药材,另种大枣、核桃,葵花、棉花等等,还外加饲养乌鸡、蜜蜂,一年到头,收益足是种粮食的十倍不止,人称戚百万。
那戚员外每年下来的各种收成,并不在本地贩卖,而是全部运往江浙、湖广一带,由此也结识了做跑船、赶脚生意的罗大户。
那戚家一年四季摘收不断,也就贩运外卖不断,由此与罗家的周旋交涉也就稠密起来,形成密不可分的搭趁关系,而戚、罗两家也因这种搭趁关系而相辅相佐,各自成就了丰饶非凡的家业,正好,罗家子遇春尚未婚配,而戚家女也正待字闺中,门又当,户又对,遂结成了儿女亲家。
在戚员外家中,戚氏为长女,戚家,家大业大,仅摘收时节,光用人,动辄就近半百,戚女出嫁前,每逢繁忙,不免下得闺楼,作利索打扮,出场入市,以帮老父张罗支应,很是精明能干,是戚员外顶顶得力的助手。
戚女十八岁之后,依父母之言,嫁给了罗遇春,却只为女大当嫁,通没别的心思,也没别的选择。
说实在的,在莒州府的方圆内,若以财富和身价为论,除却罗大户的三少外,其余人家多平庸无为,纵稍有资产者,要莫是富翁之少男,要莫是已成家之人夫,均不可匹配,戚女作不得贫妇、也作不的二房、当然更做不得别人的妾,因而也实无可嫁之人,只好顺应嫁与罗三。
戚女虽出身富庶之家,性格上却没得一点娇姣,长得也身高马大,因自幼随父经管营生,精明干练惯了,又严肃自律,却不善于闺阁中展媚,风月之情自然淡寡,显然不对罗三公子的口味,但却很得老公公罗大户的赏识。
那罗大户与戚员外做合多年,不用说,已深晓了这儿媳在经营上的能耐,由此,但凡有经营大事,隔过其他儿子媳妇,倒与她进行合计,罗家人也因此没人敢对她小看。
与戚氏相比,一样富庶出生的罗家小儿子罗遇春,却是娇生惯养惯了。
他上有父兄,爹亲娘娇,哥哥们又让护,由得他只一味地无所事实、吃喝玩乐。
另,也因他自幼聪明乖巧、百伶百俐惯了,只略读诗书,便深晓琴棋书画,又作致得风风雅雅,人物更是长得一表人才,潇洒漂亮,如此,想不浮浪也不成,从十五六岁开始,已深谙男女之事,身边从来不曾断过女色,每日里狎妓宿娼,再不就是与姑嫂婆姨们混在一起,偷偷摸摸、苛苛且且,惯尝调风戏月之事。
罗遇春与戚氏成婚后,见那妇人与他老爹一般,只一心钻进钱眼里去了,每日里,张口闭口都是营生计较,满脑子都是挣钱的条条道道,却一点也不懂得生活的多彩逍遥,好不觉得没有情趣啊。
却是那老爹看她会挣钱持家,每每将她抬举得老高。
弟兄们向来是跟着爹爹的,既然爹爹看她老高,弟兄们自然跟着仰视,他也没的再做任何挑剔,相反,却因她是自个老婆,倒是给自己长脸不少,眼见着家里又是围地,又是买船,又是开铺,财富垒积,生意扩大,确是带来了不少好处,相应的,家人对她也更加敬重,他自然也欣喜,没的以风月感念她。
但正如以上所说,这戚氏似对此热情不大,一是本身不善此道,另,许是她每日里出场入市,又与各色人等、各样勾当周旋交涉,不免会劳力费神,身心疲惫,以至于回到家后,根本无力再作其他,所以,每每与罗遇春同房,无不了了草草、对对付付,甚至不愿和他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