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陈氏一直未见到她的夫婿杜松山,有人说他上齐州贩牲口去了,有人说他上胡州倒皮货去了,也有人说他这几天,根本就未出莒州府,而是和李大户、罗大户等聚在李大户的万通客栈里作方城之战呢,又说他们几个,已玩上了瘾,每日里从早玩到晚,直玩得没日没夜,连吃住都在客栈里,竟未离开客栈一步。
对此,陈氏没得管,他爱上哪去哪去。
陈氏找他,主要是想再次跟他说,“妹妹大了,不能再拖了,该找户人家了,没的,爹娘没了,做哥嫂的也不管,让她的终身误了,别人也笑话。”
陈氏如此找他,还因前时与几个妇人做堂会时,又有人问起了她小姑为何至今未嫁的事, 这颇让她感觉为难,想到那公婆毕竟已是没了,小姑跟他们过活,又是个极老实的女子,小姑的一切,可不终得要靠做她们做哥嫂的来管吗?可是,她那哥哥整日跑得不着家,而自个女流,如何能作得了这小姑终身大事的主呢?
这一天,陈氏终见到了杜松山,原来,杜松山到她这屋,是来拿以前他丢在她这儿的衣服的。
她遂告诉了杜松山关于妹妹的事。
那杜松山听了,只“哦”了一声,便掂起衣服又出去了。
一晃,十天半月又过去了,陈氏再次见到杜松山,此次,他是来向她这里放他原拿走的衣服的。
那陈氏又问:“妹妹的事,你可做了些安排?”
杜松山一椤,问:“什么事?”
天呢,他竟给忘了。
陈氏不由不满,道:“妹妹的终身大事啊,看你这当哥的,亏得也是家主,每日里竟不知思得是什么?谋划的又是什么?你当该知道家里还有一待嫁的胞妹吧,啊,妹妹实在已不小了,你准备留她在家里至何时呢?”
那杜松山听了,不觉不耐烦地道:“嗐!怎恁多事,我哪里能顾恁多,那买卖上的一大堆事还等着我去打理呢,我还没抽出身来呢?”
陈氏看他神色,两眉拧在一起,眉头紧皱,已知他颇不耐,但这样的事,他都不耐,还有他耐的了事吗?更何况,这是他嫡妹的终身大事啊,能因了他的忙,而搁着不办嘛?
那陈氏曾也是个极骄傲的人,最看不得别人不耐烦,但现在毕竟上了年岁,懂得这世上的事是不可随意任性的,所以耐着着性子继续跟他说:“那买卖上的事,是永远也打理不完的,而妹妹的青春只那么一会儿,实不能再耽搁了,你是她兄长,你不管她谁管,没的,因了你的忙,而误了她嫁人?”
杜松山不觉又惊又恼道:“噫,她不嫁人,怎说是我误她了。”
那陈氏也好不的惊恼,道:“至这时,她还没嫁人,这没爹没娘的,你是兄长,可不就是你没将她安置好吗?难不,她一姑娘家,你让她自己私自去找人嫁人吗?呃,幸个她不会,而如她真个去私自嫁人了,看你个当哥的,脸往哪里儿搁?”
一时间,说得这杜松山没了一词,但末了,却嘟哝道:“真个拖油瓶的!”说着又悻悻离去。
陈氏不觉也大大地吃了一惊,真没想到,那嫡亲的、曾经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此一时,在他心中,居然成了个“拖油瓶”的。
啊!看来,他这个人是变了。
如今,陈氏与他是不见则已,见了竟说不得话,一说话即瞪眼,亏了他们居然还是夫妻呢,还赶不上不相干的人,那不相干的人见了面,也未必不说话。
人说夫妻是冤家,观那杜松山与陈氏情境,也真这个道理。
按说那过日子的,是离不了相互搭话的,而这一对儿,却是能不说则不说,纵说,也是你说天来我说地,你说东来我说西,为了一顶点的小事,扯皮、打遍、起岔、顶牛,恨不吵半天。
每当这个时候,那陈氏便会想起另一人?
哈,那个人又温柔,又体贴,又善解她的意,又……,可惜他是她夫家的仇人,且已向夫家实施了最残忍的的报复,如此,她何以再与那人接近,也只有在心中想他了。
但想又怎样,那个人及那人带给她的一切,不过是一梦幻泡影、镜花水月罢了。
但想着那一人,倒也能让他忘掉这眼前的,最实际生活中的一切不顺心的烦恼事情,如此,他梦幻泡影也罢,他镜花水月也罢,想着他,心内毕竟是美好的,心也是舒畅的,如此,她不管有事无事,总常常地要想起那个人,并深深地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另,那人是个异类,是个灵异。
啊,这世上,原在传说中,才听说过灵异,未料,她竟在现实中,也生生地遇到了灵异,而观与他相处,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甚至他比人还可爱。
呃,自结识了他后,才知得这世上的任何生灵都是有知有觉有情感的,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并感谢你,你对他不好,他自然对你也不好,且会记恨你。他说“他们的生命和人的生命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受那上天眷顾的。人类掬了他们,吃了他们的肉,剥了他们的皮,害了他们的命,是有违反天伦的,是会遭天遣的。”
听了他的话,她不由地便想起了自己家。
啊,自家那冤家夫婿镇日里所做的皮货生意,屡屡戕害生命,行的可不正是与天作对的事吗?如此,不知已得罪了多少生灵,所以她常劝夫婿要放下这一勾当,即使不为他,不为别的,也要为他已有的女儿们着想,以为她们积点德,以保她们后世里平安无灾,但他却是个不听,也不信,反怪她妇道人家多事。
嗨!真个的冤家,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夫君还常说,他这辈子没有儿子,他不甘心,他也不信他生不了儿子,如此,他还要纳妾。
呵呵,夫君啊,纵纳妾也是白纳妾,依然不会有儿子的,她可不早已知道了他何以没有儿子吗,但她能向他说吗?
她当然不敢向他说了,但她可以向那个人说,而实际上,她也真地向那个人说了无数次了,而正是那个人毁了她夫君,破了他夫君的繁衍能力。
如此,她便向那个人苦苦地祈求开来了,要那个人无论如何,看在她的份上,放她夫君一马,还他夫君能力,以保她夫家的后世烟火。
但自与那人分别后,却是再没见到那个人,她向那个人的祈求、诉说,也只是向那个人留给她的红盒和戒指说,每次说完,再要默默地祈祷一番,以期那人能听到。
这边厢,仍说他那倔强的夫君吧,他那夫君,任怎么说,就是不肯放下那生意,让她没得任何辙。
唉,各人有各人脑袋,谁也说不动谁。
也罢!如此,一边厢你作你的孽,做那毁坏性命的勾当,我呢,则为了女儿,要为那些被你戕害过的生命们赎罪、咏经,以帮他们超脱。
………………
九月初八快到了,莒河上游的天慰湾放生节也快到了。
天慰湾放生节可谓这一带最著名的的佛事活动了,每年九月初八举行,届时,方圆百里的善男信女都要齐聚在那里,以做法事、咏经、放生,很有讲究,也很吸引力人。
其实,莒河上游的天慰湾在胡州境内,如去天慰湾须经胡州,如外乡人去天慰湾,还须在胡州府住上他一晚。
九月初七傍晚,莒州府杜氏门下的陈氏夫人,亦来到了胡州,她就住在了胡州临郊的万家客栈里。这个时候的胡州府,各客栈,各旅馆无不客满为患,家家客栈和旅馆可谓宾客暴满,如此,陈氏才住到了临郊。
观陈氏住的这一客栈,是一由南北东西各厢房围起来的院落,各厢房都只有一层,且相互不挨,与城里客栈中楼房内那一排排相挨的单间来比,这里干净也安静了好多,来这里住的,也多是些有讲究的人,他们穿着华丽,行头排场,看着即很非凡。
其实那陈氏也并不寒酸,因她毕竟是商人之女,而现亦仍是商人之妻,出身富足,可谓向来讲究惯了,如让她住楼房里那一间挨着一间的小房,听隔壁人声吵喳,闻各种人味熏天,她还真有些不惯呢。
当夜,正熟睡中,听得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紧接便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再看窗外院内,天呢,窗外院内,好象有房屋倒塌,而巨焰翻滚,浓烟弥漫,原来是发大火了。
一时间陈氏大惊,遂慌得披上了衣服,急着要往外跑,却在这时, 陈氏手上的那戒指,即辛大郞送给她的那只,突得发出了耀眼的明光,接着那戒指即从陈氏指上脱落了下来,瞬间竟化作一巨大的光圈,飞向了屋外,停在了屋外的上空,
而屋外的连天大火,则一起飞向了光圈,却是到了光圈内,那火即熄灭了。
呵呵,那光圈即象是个收火的。
不足一刻,外面的大火即被这光圈给收完了,
那光圈收了火后,渐渐变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暗,深夜中竟渐再也看不见他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陈氏也惊呆了。
这时,陈氏只听得“叮”的一声,有一物落在她的脚前,陈氏低头一看,正自己的戒指,想必,是那戒指收了火后,又回到了她身边。
陈氏惊得大骇,却不完全是惊那戒指的威力,而是再次想到了送她这戒指的辛大郞。
啊!官人.
啊!辛郞.
是如此神奇的戒指!
你可就在此处?你该现身了吧!
陈氏在内心激动地呼唤着,口内也深情地喃着。
可周围仍没有他辛大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