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斯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在一间十分熟悉的房间里,那不是他的房间,但是比他自己的房间更让他感到亲切,十年前,他就在这间房子里,学会了说第一个字,写第一个字。
推开门,不同往日,今天没有太阳,天色灰蒙蒙的,让人有着无止境的压迫感,沿着记忆中的路,文斯很快就到了后院中央,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院子中,老人拿着斧子正在劈柴,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童站在一旁,不停地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刚睡醒的朦胧,另一边,紫苏坐在石凳上,手里的茶杯不停地转动着,目光却缥缈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院子的另一边,几人也陆陆续续集中在了院子中,互相道了早安,围坐在石桌旁,喝了茶,聊着发生的事,一切都太过平和,这让站在角落里的文斯,心中一震,他是不是丢失了什么?
“爹,”半晌,他才鼓足勇气,跪在了拿着斧子的男人面前,低垂着头,地面上,是一双被洗的掉了颜色的布鞋,他还记得,这是多年前,他用人生第一份工资,给他买的鞋,当时他高兴坏了,一直舍不得穿,后来终于穿了,就一直舍不得换。
胡夫杵着斧头,一只脚踩在木桩上,一只脚踩在地上,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藏在长长白色眉毛下的眼睛,也看不出有多少的波澜。
“爹,我错了,”文斯突然匍匐在地上,额头抵着身下的那一寸土地,手掌铺在地面上,眼泪从眼角流出,顺着额头滴进了土地,消失得无隐无踪。
胡夫丢掉手里的斧头,从小童手里接过毛巾,在手上擦了擦,然后走到石桌旁,紫苏立马给他倒了一杯茶,接过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全喝光,胡夫脸色终于有了点颜色,,却不看文斯。
听见文斯的叫声,除了紫苏,在场的几人无不惊讶,特别是盘玦的反应,指指文斯,又指指胡夫,嘴里可以塞得下两个鸡蛋了。
“为什么,明明,明明.......”
“明明就不是一个姓,对吧,”胡夫放下茶杯,抬头看天,“他本就不是我的亲儿子。”
“二十五年前,一个下雪的夜里,我包夜起来上厕所,听见有婴儿的哭泣声,遂顺着声音,找到了他,当时外面下了很大雪,婴儿的襁褓有一半都已经被雪给掩埋,周围又没有别人,就抱进了家中,在他的衣服里,发现了一块玉佩,一面写着文,一面写着斯,我当这就是孩子的名字了,姓文,名斯,倘若他的父母寻来,也可以凭借着名字,找到他。”
“原来是这样,”盘玦将退盘在石凳上,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胡夫沉默。
紫苏白了盘玦一眼,笑着道歉,“不好意思,让你想到了伤心事。”
“没什么好伤心的,只怪当初自己多管闲事,养了这样一头白眼狼!”胡夫气得冒烟,转身准备离去,却被紫苏拦住了。
“你是会原谅他的,对吧。”
紫苏微微笑着,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倘若你真的很他,想必早就会告发他了,只是因为你存着私心,所以希望他能够自己回头是岸,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去,就是十多条人命。”
“对,对不起!”胡夫老泪纵横,哭倒在地,那是他养了十多年的孩子,他一生没有子女,就这两个捡来的,当做珍宝一样对待,只是不曾想,他的自私,会给镇子里的人带来如此沉重的伤害。
“爹!”文斯跪着走到胡夫的身边,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是孩儿对不起你,对不起父老乡亲,孩儿,孩儿甘愿一命抵一命!”
说完,文斯疯了一般,转身就扑向一旁的柱子,被眼疾手快的凌洛给拦了下来,狠狠地撞在了凌洛的身上,被一个成年男子用尽全力撞一下,就算凌洛自身有着灵力护体,也免不了疼痛。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姬妍怒火冲天,指着文斯就破口大骂,想她堂堂鸟族公主,居然为了自己心爱的人,甘愿成了一个骂街的泼妇,“你以为你是谁,你死了不要紧但请不要连累别人,一命抵一命说的好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几个,不是一个两个,是十多个!你死了顶多就死老头一个人担心里,但是你让那些在你手上失去亲人的人怎么办,他们再伤心,死去的人还能回来吗?”
文斯愣在了原地,被姬妍噼里啪啦一通炮珠轰骂,竟有点不知所措。
“姬妍说的没错,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能给别人增加烦恼,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想办法倪补自己的过错呢?”凌洛捂着胸口,身旁的姬妍小心翼翼搀扶着他,这让他忽然想笑,并不是多么重的伤,却在姬妍的眼里,比天还重要,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在乎他呢?
文斯瘫软在地上,眼中懊悔万般,灰色的眸子里,是对生活的绝望,忽然,手背一热,低头,一双苍老的手上,满是沟沟壑壑的皱纹,而那双枯骨手下,是他的手掌,依稀回到了从前,总有那么一双大手牵着他的小手,一高一矮晃动着走向了未来,可是在未来的分岔路口,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抛开了那双一直牵着他的大手。
“孩子,活下去,”胡夫红着眼,白色的眉毛将头发也染成了红色。
“爹,你早就知道是我,对不对,”文斯目光迷离,心里忽然一疼。
“你的医术是我教的,就算你再怎么变着花样,百变不离其中,我又怎会认不出来?”胡夫摸着文斯的头,一下一下缓慢悠长。
“那......”
“我阻止过你。”
紫苏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自己喝的那碗汤,名字好像叫做清水汤,明明是清水汤,里面却加了一种奇怪的东西,那就是当归,整体让汤药有了一种奇怪的味道,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紫苏喝的汤中都有这一味药,所以她才一度以为,这或许是这家店的特殊之处吧,便没有多想,可是最后,哪里知道这汤中竟然有这样一层意味。
只是胡夫的这一翻心意,文斯并没有体会到,依旧在他的不归路上一直走下去,最后酿成了如此大祸。
“可是,你们?”文斯指着紫苏,从紫苏开的那几张药方他就知道紫苏会医术了,但是他认为自己的药下得很完美,就连镇上其他的大夫都没有发现,她又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怀疑的。
“其实这只怪你自己疑心太重,要不是你害怕我们会查出什么,在第一天你就不会去那口井边吧,不过我在想,你去那里是找一样东西,但是很可惜,我们先一步到达,但是想必你看见及己之后心里害怕,的确,一般人看见它都会害怕,所以你藏在了树后。”
“及己的出现对于我们任何人来说都是意外,”紫苏的手指头在及己的脑门上戳了戳,不知道这小东西每天在干些什么,一天到晚总是在睡觉,“那天因为及己的出现,我们在井边就没有过多纠结,只是后来你不知是什么原因,让盘玦给察觉到了。”
“对对对,我当时看见个奇怪的东西,”盘玦指着文斯的脚,“就是你脚尖的那块缝补。”
“起初盘玦对我说我并没有在意,毕竟他总是那样。”
“喂,紫苏,你这样说话我就不高兴了,”盘玦为自己辩解。
“好啦!”紫苏笑笑,随即神色又正式起来,“当时天色很黑,所以不排除盘玦看错,但是一切太过巧合,就在前天,我又亲自去了一趟井边这才相信盘玦说的都是正的,那天晚上,那里确实站着一个人,只是我为什么会联想到你呢,原因很简单,我在药店里,发现鱼腥草并没有用完,你虽然藏得很好,但是别忘了,鱼腥草的气味是很特别的,虽然很难闻到,但是我却可以。”
“那天我们并没有马上离开药店,而是在店外一直观察着,直到你把鱼腥草拿出来为止,”紫苏说得很平静,好似她并没有参加这些话里的事情,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这样平淡的语气总是令人害怕。
“再加上之后刘全的话,让我们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想,于是就到了昨晚了,”紫苏喝了一口茶,目光突然如鹰隼一般,“只是你怎么会有木灵珠?”
“找到木灵珠了?”姬妍盘玦惊讶地张大嘴,原来他们苦苦找寻的木灵珠一直就在身边。
紫苏白了盘玦一眼,姬妍惊讶就算了,他跟着凑什么热闹,不过紫苏是真的高估了盘玦的智商以及眼生,昨晚盘玦真的只是看见了一个绿色的珠子,其他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快,把木灵珠交出来!”盘玦扯着文斯的衣领,现在一想,昨天晚上把他抗回来,也没算白抗,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平衡。
“应该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凌洛在几人中,算是最为淡定的,他一开口,盘玦顿时就泄了气,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是因为凌洛的智商实在是他无法触及的,一般凌洛说的,八九不离十,准是对的,所以他连反对都懒得反对了。
“是的,昨晚出现了个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