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傍晚夕阳斜照,但是没多久,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太过凶猛,白冉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避雨,身上就已经被打湿了个彻底,想来好久没有放纵一回,于是他也不再刻意去找地方躲雨,反而悠然自得地走在了雨中,这样的潇洒又有几个人学得来,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学?
走过一个拐角,白冉停下脚步,前方不远处,气势宏伟的大门口,几个男人推搡着无力的女子,女子苦苦哀求,却还是被推到在了门口。
那几个装似家丁模样的男子冷哼一声走进了朱漆大门之内,狗腿地向着站在那里的女人低头哈腰,女人睨着女子,冷笑一声,走进了雨中,她身后的丫环提高了心,小心给女人打着伞。
女子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变成了无声抽泣,瘦弱的肩膀顶不住雨水的冲刷,俯倒在地上,白色的衣裙沾满了砂石,她却不以为意,专心地哭着,好似要将这天给哭垮才算罢休。
白冉随手变出一把雨伞,忘了在人间不得使用灵力。走到女子身边,油纸伞绽开,将雨水隔离在外。
女子感觉到动静,慢慢撑起身子,白冉这才发现,并不是她依恋于地面,而是她胸前的血痕不允许她远离地面,眉头拧紧,白冉暗中握紧了拳头。
女子见到来人,没有多少欣喜,她剩下的只有悲哀,无尽的悲哀,哭红的眼睛微微敛下,女子不断抽泣但是却止不住泪水的汹涌,这一刻,她忽然又感觉到了万分的委屈,对这个加上这次一共就两次的男子,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白冉蹲下身子,任由女子伏在自己的肩头,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哭成一片,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打湿了肩头,白冉觉得无比的沉重,像几万斤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肩膀上,甚至是有些难以呼吸。
白冉想安慰女子,可是他竟然发现自己连这女子的名字都不得而知,又何来安慰一词,无奈只得连连拍着女子的背,想不到女子却更加汹涌地哭了起来,雨势愈来愈大,不一会,地上已经开始淌起了水。
“起吧,不然咋俩要被冲进了龙王庙。”
“噗嗤,”女子轻笑出声,但是却任性地趴在白冉的肩头不肯离开,从这个角度,她刚好可以看见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在黑夜之中已经没了红色,而是无尽的黑。
门上镀金的“柳府”二字讽刺地高高挂着,想起当年,这两个字是她亲手挂上去的,可是现在却是不属于她的柳府。
“哈哈哈,哈哈哈,”女子张狂地笑了起来,泪水再次袭满了眼眶,却不再流出,不再让脸颊变得滚烫,再从滚烫变得冰凉。
白冉半跪在地上,让女子趴在自己的肩头,笑得气喘吁吁,直到声音终止,除了雨声,便只有女子浅浅的呼吸声,起身,抱起女子,油纸伞被丢在原地,被风吹向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
白冉用灵力结成了个屏障,雨水砸中透明的屏障,被弹开,转了个方向,扑向地面。
白冉的步伐很轻,但是很快,双臂间不断的热水传入怀中女子的身上,不一会,女子的白衣干了彻底,但上面的污渍,却不是白冉用灵力就能去除的。
忽然之间,白冉只觉得那些斑斑点点十分碍眼,拍了拍,污渍纹丝不动,白冉心中烦闷,加快了脚上的步伐,穿梭在雨中,却滴水不沾。
夏天的雨来势匆匆趋势也匆匆,第二天,太阳从东边升起,第一声鸡叫唤醒了沉睡的人。
白冉坐在桌前,这栋狭窄的房子,是他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筑成,虽说有点仓促了点,但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栋房子白冉最满意的就是眼前的这张桌子了,是用竹子一根一根拼凑而成,他还特地用深海的墨鱼汁来上色,所以桌子并不是完全的青色,而是呈现出墨绿色,很是经得起揣摩。
女子猛然从床上弹起,慌张的看着四周,带她看清眼前之人后,狠狠送了一口气,整个人又躺在了被窝之中。
“醒了?”白冉用杯子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桌子的另一端,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细长的手指握住瓷杯,骨节分明。
女子半天没出声,双眼直直地看着屋顶,然后顺着墙面,视线下滑,最后停在了端坐着的白冉身上,明明是一个做苦力模样的人,坐着的时候身体却是笔直的,握着杯子的虽然看起来很粗糙,但那绝对是一双好看的手,并不是指皮肤有多好,而是那只手修长有骨,根根指骨的形状看得清晰。
“看够了吗?”白冉优雅地喝着茶,自从女子的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开始,他就感觉到了,并非是他有多敏感,只是这女子的好奇,实在是太明显了。
“对,对不起,”女子从床上爬起来,来回摸着身上的衣服,嘴里嘟囔着,“奇怪,怎么会没湿呢,昨晚明明下了那么大的雨。”
“喝点姜茶,除去身上的湿气,”白冉不做过多的解释,在他的眼里,一直有这样的认为,解释越多,漏洞就会越多,所以很多时候,明明他可以去解释,但最后却选择了沉默。
“哦,”女子慢悠悠地穿鞋,慢悠悠地走到桌子边,慢悠悠地端茶开始喝,“好烫!”
白冉停止动作,看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坐在了他最心爱的桌子旁,那是从来没有人靠近过的地方,突然,一种徒升起一抹异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你……”白冉伸出食指,指着女子,“叫什么名字?”
“啊!”女子小声叫了一声,小脸一瞬间通红,“不,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
白冉只是浅笑,他并不是冷漠之人,也不是特别难以相处的人,他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是没有必要的,所以一向以来,他都是独自一人,清冷得远离了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
有时候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要改变那样的生活,但是从何而改从何而变,这又是个恼人的问题,于是不了了之,他依旧这样活着。
“我叫柳素,柳素的柳,柳树的树……啊,不对不对,是柳素的柳,柳素的素。”
柳素将头埋得低低,脸红得彻底,恨不得找个地洞自己钻进去。
白冉轻笑出声,爽朗的小声传遍了整间房子,惊动了门外觅食的鸟儿。
“你,莫要笑,莫要笑,”柳素越说越没了底气,最后哎了一声,“笑吧笑吧,反正笑我的人,多了去了。”
“我能问个问题吗?”白冉止住笑,知道自己有点过了,干咳两声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你昨天……”
“白某冒昧了,”白冉不见柳素回答,而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他还是嘴笨,不知如何去安慰,“柳树的树。”
“呵呵,”柳素被逗笑,双手捧着茶杯,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是柳素的素哦。”
“他是我的亲叔父,她是我的亲婶婶,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柳素把叫抬到了凳子上,抱住腿,脸埋进双臂之中,“我不怪他们,真的,一点也不怪,我只是怪我自己。”
“如果不是我,父亲就不会被人害死,柳家,也就不会成为现在的模样,我沦落成这样,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如果我答应了王公子的求亲,就不会有成为今天这样了吧,”柳素抬头,视线穿过墙上的窗子看着外面摇曳的树木,凄凉染上了她的双眸,泪水不断向下流淌着,“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不喜欢那个王公子,甚至是见都没见过他,我只是在别人的口中听说到他是个登徒浪子,流连花丛,性格爆裂,这样的人,我怎敢与他共白头?”柳素转头,看着白冉,似是询问的目光让白冉不知该如何接这话题,“我拒绝,我父亲比我拒绝得还要决绝,就这样一连几天,王公子没有再来府上,就当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放弃了之后,他却突然送来邀请函,邀请父亲赴宴。”
“在那天我劝了父亲好几次,但是碍于情面,他还是坚持着去了,可是谁知,他这一去,就是永远。父亲被王公子害死,虽然报了官,可是官僚们早就和王公子勾结在了一起,这让我怎么办呢,只是苦了我那父亲,被惨惨害死,无能女儿却无法为他伸冤报仇。”
“父亲离去没几天,叔父就霸占了我们家所有的家产,婶婶说我是个不祥之人,出生不久克死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又克死了亲生父亲,于是生生将我赶出柳家,就是昨天你看到的那一幕了,”柳素仰起头,眼睛清澈得像个孩子,“可是,我真的不怪他们啊。”
白冉一把将这个故作勇敢的女孩抱进了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想这样抱着她,什么话都不说也好,只要这样抱着,就好,心底一个角落正在发生变化,那里面似乎,住进了一个人。
此时阳光正好,树影绰约,屋内的两个人,相拥在一起,都是素白的衣,都是仙人的面容,都是那么,给人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