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门口的男人周中拿着一把伞，但是拿伞的姿势却并不像是在打伞，反而像是拿着一把剑。

男人一只手扶住门框，一只手拿着伞，肃杀的眸子在看见柳素那一刻变得沉静，像是一一潭无波无澜的湖水，忽而湖面上绽开一朵秀丽，他笑得宛若春花，融化了冰雪。

他笑，走进女子，伸手，“回家吧。”

女子抿紧了唇，过去的七天里，他每每回家，见她站在门口，便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回家吧。”

忽然女子泪流满面，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仇恨似乎都埋藏在了眼泪里，只要流出去，就不会再缠绕在心头。

“不哭，素素不哭，”男子拭去柳素的泪水，却滚烫得令他想缩回自己的手，“我来迟了，让你受委屈了。”

白冉的手指刚触碰到柳素的肩膀，绑着柳素的绳子就突然松开了，毫无预兆，没了绳子的固定，柳素腿脚发软，扑向地面，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扶住了她的腰际，力道是她舒适的程度。

“白郎，”柳素一开口，就哽咽了起来，叫白冉好不忍心。

轻拍着柳素的背，白冉目光将房间里的人一一扫过，最后冰冷的目光停留在了夫人被吓得苍白的脸上。

夫人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这才清醒过来，对上白冉好似毒蛇一般的眸子后更是忍不住地发抖，她退后两步，抓住身边的小斯，可怜了小斯的手已经被她捏得一片青红，夫人抓住人之后心里总算是有了点低，故作镇定地指着白冉。吓得破音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你，你是什么人，竟，竟敢闯进柳府！”

白冉将柳素拉到自己身后，垂眸，他知道接下来，自己可能会辜负了整个白子山的期望，但是他却不想让身后的这个人感到一丝一毫的失望。

手中的伞缓慢被打开，白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迷糊了在场的所有人，“她是我的人，心上的人。”

心上的人，柳素抬头，男子的背影近在咫尺，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清晰，但是她的眼睛却是越来越模糊，染上了斑斑水渍。

夫人听到这话，倒是放心了不少，鄙夷的目光绕过白冉直直看着他身后的柳素，“还真是个狐狸精，不仅把王公子迷得团团转，现在倒又是迷来了个为你出生入死的人啊。”

白冉眸子的颜色加深，握住伞的手指咯咯作响，但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亦是悲。

“既然你不怕死，那么我就成全你们两个，”夫人一见白冉皮肤白皙身体瘦弱，想必也不是那么难打败，于是凝眸冷笑，向后退出几步，“来人，杀了他们，不留活口！”

“是！”声音来自屋外，不一会就有好几个大汉冲进了这狭窄的柴房，顿时显得更加拥挤。

白冉将柳素推后几步，转身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虽是如此，柳素还是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一颗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没事，”白冉笑着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眼里的笑容加深，“不用为我担心。”

“不，你快跑，我不能连累你！”柳素紧紧拽住了白冉的衣服，将他往后扯，她算是见识到了夫人的手段，若是白冉被她抓住，肯定是没有活路的，“你快走！”

“呵呵，”白冉猛地一下靠近柳素，四目相对，他们只看得见对方的眼睛，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好似这个世界除了二人，便再无他人，“乖，闭上眼。”

白冉温润的手掌抚上柳素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了那双会笑的眼睛上，而人的眼，却在那一刻，充满了来自地狱的冰冷。

柳素静静地站在，她听到了各种痛苦的呻吟，她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感受着着脸上的温度，眼泪缓慢流了出来，打湿了那双手，潮湿了谁的心。

白冉用一只手，足以解决那群人，他的动作矫健，双手挥动得有力，明明是一把伞，却割破了靠近他身边之人的脖子，鲜血四溅，终是没有污到她身后女子的半寸衣缕。

“啊！”夫人双手捧脸，那手上尽是鲜血，她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居然在短短时间里，杀掉了她培养多年的打手。

“妖，妖怪，你，妖怪你是，”夫人躲进墙角，语无伦次地指着白冉，白冉面无表情，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他又该做出何种表情，来送她一程？

白冉举起纸伞，身后的柳素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回头，并没有拿下放在柳素眼睛上的双手，他害怕她看见这样的场面，她希望她的世界里只有欢乐，没有血腥，没有仇恨。

但是一个人，又怎能阻止气味的蔓延，又怎能阻止一个人内心的想法，一个人，有什么权利去决定另一个人呢？

“白冉，我能说一句话吗？”柔柔的声音从掌心下响起，白冉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婶婶，容我再叫您最后一声婶婶，因为接下来，我和你们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柳素闭着眼，但是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夫人的害怕，但她也无能为力，因为她又何尝不怕呢？

“你们从连年前就开始计划着霸占爹爹的财产了吧，你可能会很惊讶，我怎么知道的，你可能更惊讶，我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你们呢？”柳素嘲弄的语气，让白冉感到陌生，他皱眉，并不喜欢这样的她，“是阿束啊，是阿束告诉我的，阿束让我原谅你，他说他的娘亲和爹爹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他们的，他说他要找到那个教唆的人。”

“那天我生日，你们设计将我推入湖中，你们想不到的是不会水的阿束居然会跳下湖来救即将被淹死的我，若没有阿束，那天就如你们所愿，这个世界上就没了我了，但是若没有阿束，我想我死掉之后，阿束一定是很痛苦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阿束那样的眼神，跟那天他叫我原谅你们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我知道，他叫我不要怪你们，可是你们却变本加厉，辜负了阿束的心，让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柳素的声音有点激动，白冉清楚地感觉到手掌心的一片温热，“阿束，就是你们害死的！”

大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她当初只知道自己儿子不该，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堂姐，她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儿子，于是才设了计谋，结果阿束就这样跳进了湖中，再也没起来过，她把所有的仇恨都加怪在了柳素的身上，要是没有这个女人，一切都不一样，她更不会失去自己唯一的儿子，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死。只可惜她自己认为的天衣无缝，竟早就被识破，而她却凭借着别人的宽容变本加厉！

夫人愣在原地，而她的脚下，躺满了尸体，她的衣服，手上，脸上，都沾满了血水，只留出一双空洞的眸子，以及手中不知何时被她折弯了的银针。

白冉眯眼，看见那根银针，心中一痛，油纸伞脱手而出，抱起他心爱的女子，转身走出了去，这个地方，他不愿再踏进一步，这几个人，他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树上的鸟儿还在啄着虫子，叶柄没了营养的树叶漫不经心的掉落至心上人的肩膀，最后躺在了行人慌张的地面，纸伞落地，一抹长红侵染了地面。

柳素的眼睛一直被白冉捂着，直至出了柳府，才放下。眼角受不了强烈的光线，柳素偏头埋进了白冉的胸膛。

“素素，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事已至此，道歉有什么用，”柳素没有抬头，只是将脑袋移至了白冉的脖颈处，光线还是太强烈了，刺得她眼睛生疼，眼里都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素素，谢谢你，”站在前方的男子，正是那日昏倒的男人，面容憔悴，苍老了几十岁。

“我只是信守了诺言，没什么好谢的，”柳素枕头在白冉的脖颈，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那镶了金粉的扁牌，两个大字晃着眼睛，却并没有感觉到刺痛，柳素垂眸，遮住了光线，也遮住了“柳府”二字，从此，这里不再是柳素的家，从此柳素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从此的从此，她不在有亲人。

白冉抱着柳素，一步一步，郑重稳健，每一步都是无声的承诺，每一步都是勇气的基奠，每一步，对于未来都是未知数。

柳素想，倘若她能预料到之后的事，她一定会果断地拒绝白冉的伸手，她宁愿自己承受着所有的伤痛，也不要这个残忍的世界伤害她心爱的男子一分一毫，哪怕是用她的性命来换取，也在所不惜。

只是结果若是遇得到，还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寻找生命的刺激，而去追寻那个不可能的可能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