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吃过饭,时间不长,儿子做完了作业,然后缠着钟轩,让钟轩陪着看电视。平时,孩子就喜欢在客厅的转角布艺沙发上,和钟轩倚在一块儿看电视,有时还问些相干或不相干的问题。钟轩有些心烦意乱,推托说自己要复习功课,儿子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您不是说您就还有一门功课吗?还没我们学的功课多呢,就说没时间。”钟轩有些歉意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大人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天天没别的事,只是坐在教室里学习。我们还得好好工作,辛辛苦苦地挣钱。要不吃什么,穿什么,住哪儿?。”小孩子听不进去大人们讲的这些道理,觉得是大人不愿意陪自己玩的借口。儿子仍然缠着钟轩,钟轩的心情更加烦躁了,有些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告诉你了,我没时间。去!去!去!”儿子有些委屈,眼里泛着泪光。李虹一见,忙拉着孩子坐到了沙发上,然后,打开电视,陪着孩子看。孩子毕竟是孩子,钟轩心里为此自责,孩子那边看了一个搞笑的动画片,竟马上咯咯地笑了起来。钟轩坐在书房里,听见孩子的笑声,侧头向厅里看了一眼,心情舒缓了许多。
突然,钟轩想想两天没记日记了,赶忙站起身来,走到书柜跟前,打开门,把手伸到最上面一层书的后面,取出了日记本。他警觉地听了听厅里的动静。当他走回写字台、路过门口时,偷偷看了一眼客厅,李虹和孩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他轻松地坐到写字台前,打开日记,翻到新的一页,仔细回想了两天里发生的事,拿起笔,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日记写好后,他故作放松、若无其事地把日记放回到书柜里。放好日记后,他的心情真正放松了。他走出书房,来到厅里,先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李虹和孩子,又看了一眼电视,装出不解地问道:“有这么好笑吗?”李虹抬头看了他一眼,用手推了一下孩子,说:“你爸问你呢。”孩子说:“当然了。可好笑了。”孩子高兴地给钟轩讲了一遍,听后,钟轩装腔作势地“哈哈”笑了起来。孩子一脸严肃地说:“爸爸,你那是假笑。”李虹一听,扑哧笑了起来,钟轩也跟着不自然地笑了。
转天下午,王瑗打来电话问钟轩:“晚上,你去上课吗?”钟轩回答说:“去!怎么?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可能晚到一会儿,你到了,给我占个座位。”“哦!好的。”他惬意地放下电话。四点半刚过,他就问朱志国,几点走?朱志国说,你有事?有事咱就早走。反正,我现在没事了。钟轩说,我这也没事了。朱志国说,那咱们撤。两个人各自跟本部门的人交代了一下,便拿着包,一前一后出了公司。
不到六点,钟轩就到了电大。看看时间还早,食堂还在卖晚饭。于是,他来到食堂。食堂在校园的一个角上,在一座刚建成不久的七层教学楼的一楼,楼上是教室和办公室。钟轩走进食堂。此时,正是放学、开始用餐的时间,售饭的窗口前,老师们学生们争先恐后,簇拥在一起,脚步声、喊叫声撞击着耳膜;八百多平米的餐厅里,大家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新购置的快餐桌前,一边谈论,一边吃饭,比比划划,杂乱无章。钟轩买了份盒饭,囫囵着吃了,然后,急忙走出食堂。出了食堂,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感觉轻松多了。当他走回教室时,教室里已经来了几个同学,大家打了招呼。他走到教室不前不后的中间位置,挑了一排靠窗户的座位,坐下了。
六点四十,王瑗推门走进了教室。她先是搜寻了一下,找到了钟轩,然后,走到钟轩跟前,钟轩站起身,王瑗侧身进到里面,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抹布。她取出抹布,擦完了桌椅,才坐下。钟轩坐在一边,斜视着王瑗的全部动作。王瑗坐好后,问道:“你几点到的?”“六点不到。”“这么早?你吃饭了吗?”“我去食堂吃了点。”两个人说话的语气,使人自然而然地感觉像是一对夫妻在交谈。随后,两个人安静地听着老师讲课。钟轩时不时地斜视着王瑗,王瑗认真地看着讲台前的老师,默不作声。
上课的时候,王瑗的手机接二连三地收到信息,每收到一条,她都低着头看着,然后,回复回去。钟轩坐在一边偷眼看着,就在低头记笔记的时候,他低声问道:“你交男朋友了吗?”其实,这句话他已经问过两次,虽然每次王瑗都冲他摇摇头表示否定,但他心里在感到舒服的同时,还是隐隐有些疑虑,他觉得王瑗绝对有不止一个追求者,对于这么漂亮出众的女孩子来讲,真是很正常的。“可是,她为什么隐隐讳讳不告诉我呢?她难道担心我会不高兴?不高兴是正常的,可我会坦然接受。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自己又能怎么样。”钟轩显然不相信王瑗的话,就看王瑗没完没了的收发着手机信息的表情和神态,没有男朋友,谁信哪?这时,王瑗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小声说:“没有。可是,有两个追我的。”“两个?”钟轩心中的疑虑好像被证实了,他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了,他略带关心地问道:“两个条件都行?”王瑗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手机显示屏,小声说道:“一个,我觉得还可以;另一个,我不喜欢。”“哦!这下终于水落石出了。”他在心里自言自语道,显然对王瑗的回答比较认可。此时,他隐隐感觉有些酸味从心底泛了上来,他劝自己:“虽然,感觉中自己和王瑗非常亲近,但是,毕竟自己比她大了十岁,而且已经成了家有了孩子。自己不应该再有其他非分之想。虽然这个缘分难得,但处于现在的境地,自己最好还是像个哥哥一样,关心她,爱护她,照顾她。”想到这儿,他小声对王瑗说:“我回来给你把把关,帮你选择一下,……”“你?”王瑗声音有点儿大而且诧异。顿了一下,她有点儿生气地说:“你给我把关,你清楚自己怎么回事吗?”他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说:“不清楚。”王瑗表情严肃地一言不发,钟轩看着讲课老师的脸,也不敢再说话了。
下课了,王瑗拿起包,表情淡然地说:“我有事,得先走了。”钟轩点点头,目送着王瑗的身影在教室门口消失了。
王瑗走了。钟轩坐在座位上,心里起起落落,难以平静。他强制自己静下心来,他问自己:“难道自己真地在乎王瑗交男朋友吗?”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和王瑗的相遇虽然冥冥中有命运的安排,但却始终被笼罩在一种无奈和惋惜的气氛里,自己必须正视已经成家的事实,必须承担起家庭的建设者和保护者的责任,尽可能不让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他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和责任。他一直自信,自己生来就是实力超群的,他还有一颗善良、正直、勇敢的心,他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当他帮助了那些弱小的、需要帮助的人,他的心里会感到非常地自豪,这种自豪就是对他最高的奖赏。得到了这个最高的奖赏,人就应该别无所求,悄悄地走开。相反,任何哪怕是最小的贪图,都是对自己高尚行为和情操的亵渎和贬低。他承认,自己脑子里有许多堂吉诃德式的虚幻色彩很浓的理想和做人标准,可那确是非常正直、善良、勇敢的,是人人想要达到的人性的最高境界。这时,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在帮王瑗通过学位英语考试后,悄悄地从王瑗生活里消失,不要给王瑗今后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
可是,他转念一想,是命运的安排,让自己和王瑗在各种暗示下、指引中得以相遇。是不是,其中预示着王瑗将来还会有其他依靠自己帮助的时候?如果自己悄然离去,是不是太不仗义了。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恻隐不决。如果在今后的时间里,王瑗还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自己却悄悄地离去了,那不还是对王瑗的伤害吗?这个缘份非常难得,自己就真地能做到挥剑斩情丝吗?即使能拿出英雄气概来斩断情丝,自己在精神世界中为自己塑造的那个济危救困、侠肝义胆、流芳百世的英雄形象,岂不都灰飞烟灭、痴人说梦?他开始犹豫,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背离善良的人性。他拿出手机,给王瑗发了一条信息:“在哪了?”王瑗马上回复信息:“和几个同事在卡拉OK唱歌呢。”他气不打一处来,回了一条信息:“小心别把狼群招来。”王瑗迅速回复道:“你不在上课吗?放心吧!只要你不来,我们就没危险。”他又回复道:“我劝你,交男友首先看人性。人性好,即使家里条件差一点,都无所谓,将来通过奋斗都能获得。”王瑗没有回复任何消息。钟轩好几次掏出手机,见没有回复的信息,觉得也没必要再发了,就静下心来上课了。
晚上,王瑗躺在床上,看着桌上情人节钟轩送的那个水晶苹果,心里感觉非常痛苦。“难道他真地不拿这个缘分当回事吗?还是他实在没有办法?还是他怀疑我的感情?可是,我对他的感情确实是与生俱来、发自心底的。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他,任何人我都装不下去。我是不是应该坦率地告诉他我的感受?!可是,我的父母会同意我们俩在一起吗?他是不是也在担心这个。不管怎么说,我们俩是命运的安排,我们之间有着别人难以理解的深情厚谊,除非他不愿意,否则,我决不会受别人的左右。”可是,她脑子里忽然闪过她们在四川红酒楼吃饭时,钟轩脸上闪过的沧桑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