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太阳从宽大的玻璃窗投射进来,窗台上,地板上,桌子上,人的身上,使人感觉不是在冬天,仿佛是在夏天。办公室里,有的进进出出,有的趴在桌上冥思苦想,有的举着电话滔滔不绝,都在忙碌着自己的工作。钟轩背对着玻璃窗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左胳膊拄着桌子,左手托着下巴,两眼似闭似睁,有些昏昏欲睡。刚才与王瑗吃饭时,有很多话并没有说出来,心里有种满涨和挤迫的感觉。他在琢磨王瑗快要下车时,那句“你已经耍过赖了”的意思。突然,他想起上一次和王瑗去四川红酒楼,当他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王瑗,王瑗曾说对自己的感觉也有些同感。而且王瑗对自己的嗔怨和责怪,是对一个食言之人的埋怨,埋怨中有一点点无奈和惋惜。这么说,王瑗认可自己说的话,并不是怀疑自己有什么不良动机。可是,为什么她表现得不是那么确信无疑呢?“那个打来电话的男的是不是她的追求者?她对他什么态度呢?”他心里盘问着。
可是,从王瑗的态度里,他还是觉得王瑗并不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他的感觉,和他的感觉并不是完全相同。“王瑗不会是把自己也当成了一个追求者吧?那样的话,可太荒唐了。”他猜想着王瑗的内心,“是啊!一个有着雄厚背景的大公司的部门经理,一个形象气质都有魅力的男人,一个志得意满前途无量的事业型男人,不就是女人们说的炙手可热的紧俏货色吗。”对这点,他是不怀疑的。平时从一些因为业务关系接触到的女人频频传递过来的媚眼,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魅力。他真地有些怀疑王瑗对他有错觉,女孩子喜欢幻想,浪漫。万一为了浪漫的感觉,而和自己交往,那自己可真成了感情上的骗子。两个人的感觉不一样,考虑的问题和想要得到的也都不一样,最后,必然会因为根本上的不同而以失败收场。到那时,自己倒是其次、无足轻重,王瑗必然要为此承受精神上的伤害。想到这儿,他有些害怕,他不想让王瑗受到伤害。哪怕他自己受到伤害,他也不想让王瑗受到一点点儿的伤害。同时,他也不想让李虹受伤,不论是人生还是感情,李虹都遭受过挫折和伤害。她遇到自己的时候,就像一个被猎人击中、险些丧命的小鸟。他承认,自己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才接受她的。可是,在婚后的生活中,她一直表现得可圈可点,李虹和自己就像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战友,让李虹受伤害简直太不仗义了。而且,李虹还是他们那个家的组成部分,伤害了李虹,也就伤害了那个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尤其,那个家里还包括活泼调皮可爱的儿子,那简直是他身心疲惫时的“加油站”,能让他迅速恢复到最佳状态。接着,他想到自己,想想自己因为没有殷实的家境,不得不和初恋情人分手;为了自己仅有的那点儿自尊,不得不和家庭条件家庭背景优越的刘倩戛然而止,中断了那段感情;后来为了建立一个家庭,打消了想要寻求理想中的伴侣的念头,不得不去追求物质条件。甚至,曾想学着社会上那些婚姻家庭失败的人的逻辑,牺牲掉自己的感情,用个人条件和物质基础做交易,去建立一个貌合神离危机四伏风雨飘摇的物质婚姻。他又想起了林秀娟,想起了温州歌厅认识的晴晴,他觉得自己已不是曾经追求的那么纯洁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肮脏堕落,在感情方面,自己已经是个罪人。这时,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王瑗时,只是远远地注视着她,而不敢接近她的原因?当时选择躲避纯属是无意识地行为,也可以说是受感觉上的支配。
手机铃声响了,陷入沉思中的钟轩被惊醒了,他抄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看是王瑗打来的,他迟疑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喂!王瑗清脆温柔的声音流进了钟轩的耳朵,我回来以后,心里一直别扭。……
怎么?出什么事了?钟轩顿时紧张起来。
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你刚才跟我讲要辞职……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你千万别别扭,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
钟轩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张了几下嘴,没有发出声音。想想自己没能为王瑗做什么,反倒让王瑗为自己担心,他觉得自己有失男子汉的风度,他安慰王瑗说,没事。放心吧。看情况发展再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王瑗静了几秒钟,然后说,我觉得外贸工作挺好的,又体面挣钱还多。丢了可惜。
体面倒是。可是,一天到晚的尔虞我诈唯利是图,为了自己的好处,恨不得把别人推火坑里。有时候,也龌龊着呢。……
人不都是这样吗?!自私是人的天性……行了,你别胡思乱想了。
……
此时,钟轩想起两年前广交会上认识的两个来自比利时的客人,一个是花白头发身材不高而且偏瘦的老头,另一个是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双方谈得很融洽,钟轩陪着客人坐飞机到上海,然后去宁波的服装厂验厂。两个人对工厂生产能力和生产条件非常满意。当天下午就返回到上海,钟轩通知他的两个上海朋友,过来陪他一起接待这两个客人。晚饭时,双方喝了不少红酒,自然话也就说得越多,关系更熟络了。将近尾声的时候,两个比利时人用法语耳语了一会儿,然后,用英语问钟轩,你这两个朋友是上海本地人吗?对上海熟悉吗?钟轩对两个人的问题模模糊糊有些感觉。当两个比利时人知道钟轩的两个朋友是上海本地人后,那个比利时小伙子不怀好意的眨了眨眼,说你们上海有一条酒吧街,现在怎么样?钟轩的两个朋友说,那里还不错。怎么?你们想去?比利时小伙子说,在那里我们能找到女人吗?钟轩的两个朋友说,应该没问题。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看看。比利时小伙子和那个老头耳语了几句,淫邪地笑了。
晚饭后,钟轩的朋友开车,带大家来到衡山路酒吧一条街,进了一家酒吧。两个老外找了两个喜欢的吧姐。为了显示开放,钟轩他们三个也每人叫了一个吧姐。后来,两个老外想让吧姐和他们去宾馆过夜。由于两个吧姐不懂外语,钟轩负责翻译。最后双方谈妥,两个吧姐和两个老外打车先回宾馆了。钟轩他们三个人各自付了吧姐的小费,出了酒吧,站在路边,钟轩觉得自己刚才就是一个皮条客。
他当然不敢把这个故事告诉王瑗。他含糊其辞地搪塞道,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
最后,王瑗还是安慰钟轩,不要太过分在意工作上遇到的问题。说不定,哪天就解决了。
放下电话,钟轩喃喃自语,傻姑娘,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唉!可是,他的心里感觉暖暖的,他表情甜蜜地摇摇头,说,傻得可爱!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