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了。小胡子司机叫醒了钟轩。钟轩急忙用双手搓了搓脸和头顶,和小胡子说声再见,下车了。
等他赶到城市的最西边的广播电视大学,已经快七点了。最后一排靠通道有一个空位,他坐下后,和周围的同学点点头打了招呼。随后,他向前方看了看,王瑗和马丽坐在第二排。他拿出书本和笔,他一边记着笔记,一边忍不住瞥着王瑗的背影。七点三十分,第一节课下课了。王瑗收拾好了东西,提着包走到钟轩跟前,甜甜地一笑,说:“你来晚了。”钟轩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坐中巴回来的,路上耽误了。”王瑗点了点头,说:“我有事,得先走了。”“哦!再见!”“再见!”王瑗走出阶梯教室,一转身,消失了。
王瑗走了。第二节课,钟轩稀里糊涂地。反正,老师吩咐该记下的笔记,他都记了。终于到了放学时间。哎!两节课终于结束了。他想着,站起身来,晃了晃身子,伸了伸懒腰。这时,张志祥背着包从前面纷乱的人群里挤了过来,钟轩收拾好了东西,两个人一起出了教室。俩人边走边聊。张志祥推着车,陪钟轩向公交车站走去。张志祥问道:“敢情,你和王瑗在一起?”
“不是!”钟轩解释道:“我们公司在他们银行开的基本帐户。可是,之前我一次都没去过她们银行,他也从没来过我们公司,除了在学校,我在别的地方也从没见过她。没想到,今天在我们公司碰见了。”钟轩并没有把一年前看到王瑗时的感觉告诉张志祥。
“嗯!还真是有缘。听说她是柜员,平常上班没机会出去,你呢,和她们也没有接触的机会,要不是你们单位卖羊绒衫,你们还真难碰上。你说是不是?”
“嗯!”钟轩应着。
走不远,就到了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俩人彼此说声再见,张志祥骑上车走了。
坐在公交车上,钟轩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行人已渐渐稀少。想想自己还得从城市最西头儿赶回城市东头儿的家。这样,从最东边跑到最西边,然后,从最西边再回到最东边,每次在路上,至少要耗费一个小时,就是为了上课。难怪别人觉得不可思议!再想想去年自己灵光乍现般地非要从离家不远的电大工作站转学过来的念头。他默默地摇摇头。哎!还真是缘分呐。
当时,和高琳分手后,开始一段时间觉得有些孤独,还真没有感觉到人们常说的失恋的痛苦。他也觉得自己不可思议,他甚至以为自己太薄情寡义,觉得自己心肠太硬。后来,慢慢地就把那段感情忘了,他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谈笑自如,活的更轻松了。
高琳妈妈找他谈过话后,他开始躲避高琳。每天,午饭时,他独自跑到很远的食堂或者到外面的小摊儿上随便吃点儿。放学后,他第一个跑出教室,骑上车,在外面四处游逛好长时间,然后要么回家,要么回宿舍。过了两个多星期,他决定该和高琳彻底谈谈了。
这天,下午放学后,他骑车来找高琳。高琳的同学说高琳刚走,可能去公交车站了。钟轩在车站找到了正在等车的高琳。两个人来到人行道上。高琳昂首挺胸,目视远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两人沉默将近一刻钟。高琳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要是没什么事,我走了。”说着,转过身要走。钟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说道:“咱们好好谈谈吧。”
“好啊!谈谈吧!”高琳毫不示弱。
钟轩劝解道:“你不用这样。你这几天去食堂、去教室、去宿舍找我,他们也都告诉我了。……我确实是在躲你……我是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咱们的事。……”一边说着,他一边偷眼看着高琳的表情。他不想刺激高琳,不想使她激动,他想以平静的方式,尽可能少给大家带来痛苦。
“这没有什么不好处理的”,高琳接过话,依然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大不了就分手。”
钟轩像是没有听清高琳说的话,其实,他是有些不大适应,这句话是他已经想好了的,但并没有从他的嘴里,而是从高琳的嘴里说出来了,尽管心里有些不快,可感觉非常轻松。他审视高琳的表情,怕高琳还像以前那样,每当俩人吵得不可开交,高琳会突然和缓下态度来劝他、安慰他,或想办法逗他开心。那样的话,他那软弱得心肠就又开始作怪了,他那无比坚定的男子汉神情也就只能当个脸谱挂在脸上。
他语气冷冷地说道:“你既然想通了,咱们就分手吧!”公交车来了,高琳转身上了车,没容他说出祝福的话语。他愣愣地看着公交车走远了。
想到这儿,坐在中巴上的钟轩突然睁开了眼,他想起来了十六年前和高琳分手,和王瑗来他们公司买羊绒衫恰巧是同月同日。他对这个巧合感到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他劝自己静下心来,这纯属偶然,世界上每天都有林林总总千千万万不可计数的偶然发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和高琳分手的第二天早晨,六点多钟,天还黑着,路灯昏黄地亮着,薄雾似散未散。他穿上球鞋顺着校园的路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他呼吸着清冷新鲜的空气,听着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飞着。他越跑越觉得精神饱满,越跑越觉得心里豁然开朗。他时而慢跑,时而疾奔,看着两旁的景物向后面溜去,好像那向后溜去的是久压他心头的各种羁绊。让它们滚得远远的吧!
没过几天,元旦来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放学后,钟轩骑车回到了家中。
吃过晚饭,钟轩刷洗了碗筷后,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钟轩爸爸拿着晚报,坐在一边仔细地翻看着。这时,坐在椅子上的钟轩妈妈,把椅子挪近了钟轩,神神秘秘地说:“昨天,你老姨带着我去‘小神仙’家了。”(“小神仙”是一个算卦的盲人,老婆也是盲人。因为算卦特别准特别灵,被人们尊称为“小神仙”。)钟轩一直认为算卦是利用迷信骗人钱财,所以当妈妈劝他去算一卦时,他当即表示反对。钟轩妈妈见说不动钟轩,就让钟轩的老姨带着去算了一卦。钟轩觉得妈妈看着自己和高琳分手,心里别扭,想找个安慰。
钟轩两眼仍然盯着电视,一言不发。钟轩妈妈用手推了一下他,说道:“你这孩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啊!啊!”钟轩还是两眼盯着电视,嘴上附和着。
“我跟你说,我把你的生日时辰给了人家。人家给你批了八字,说你和高琳命里注定成不了夫妻。你命里应该是一个属羊的。而且,你不宜早婚,二十六岁以前交多少女朋友都没用。他说,你命中除了那个属羊的,属猴的属猪的也行。……”
“行啦!行啦!没听人家相声里说‘瞎子算卦两头堵,都是骗人的’。”钟轩打断了妈妈,不耐烦地说。
钟轩妈妈解释道:“你说的那是一般的‘算卦瞎子’。这个‘小神仙’算卦,除了让你说出生日时辰外,人家不让你说话,只听他讲。而且,人家说的没有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行啦!行啦!”钟轩不耐烦地说:“我一个长眼的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样,他一个盲人能知道?”
“好!好!好!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钟轩妈妈生气地把椅子搬到一边,两眼盯着电视,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