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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伤害是为了爱 (七)A

从那天晚上电大分手,钟轩和王瑗几乎都是每周三天上课时才能见面。钟轩发现,自从那天王瑗来到他们公司、俩人见面后,自己会不自觉地想起王瑗,那种思念里隐隐约约参杂着一些责任感,他几乎没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因为想念一个妙龄的青春美女而感到的耳红面热,他内心深处觉得这份想念是一份应尽的义务,他觉得不可思议,他曾交过很多女朋友,其中不乏让他初期交往时心驰神往的,可凭心而论,却没有一个让他有这种强烈的、却又有些模糊的责任感。而且,每次想到王瑗,他的心情都是特别复杂,没有见到王瑗的时候,他心情迫切得难以自已,他会情不自禁地想:“王瑗在干什么?”接着,他的脑海里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副模糊的王瑗的画面,在那副模糊的画面中,他好像能感觉到王瑗在干什么。这时,他的心里会觉得非常的踏实。可是,在踏实的感觉深处,又有一种沧桑感和无名的愧疚感。此时,他朦胧中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经历了人间无数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的老人,抚今追昔,他竟对曾经引以为自豪的辉煌成绩没有了一点儿兴趣,相反,他倒为自己过去的作为感到负罪和深深的歉意。他每天都有很多次想给王瑗打电话,可他都费了好大力气、使出了各种方法克制住了自己这种冲动。“我必须要冷静,不能让感情冲昏了头脑,导致自己做出任何不冷静的举动。否则,不理智的感情必将带来难以估量的伤害。”

1990年1月,钟轩和几位来自其他院校的委培生被提前分配到外贸华旭公司下属的一家皮制品加工厂。

当时,他们几个人被厂办集中在一起学习了十天,主要学习厂里的规章制度。第十天,厂里开始安排他们下生产车间生产劳动,而且,没有具体的劳动期限。动员会上,领导们只是强调要大家珍惜劳动机会,向老师傅们虚心学习,提高自己的劳动能力和实践经验,和工人们打成一片,争取早日把自己培养成理论和实际相结合的优秀人才。领导们讲话完毕,开始安排每个人所要去的班组。当人事科郭明举着名单念到钟轩的名字、就要念出他被安排的班组时,他站起身来,大声问道:“既然是劳动,能不能自己选择班组?”大家一听,都惊讶地看着钟轩,郭明问到:“不行!除非……”“我如果要去一个全厂最脏最累的班组呢?”郭明白了一眼钟轩,问道:“哪儿?”“就是那个皮面清理。”“你?”郭明怀疑地看着钟轩,“那确实是全厂最脏最累的工序。可是,考虑到你们是大学生,身体条件可能不大适合那个工作,所以,领导们出于照顾你们,不准备安排你们去那里劳动。”“如果我个人要求呢?我喜欢那儿。”这时,车间主任郑庆来走到了钟轩眼前:“年轻人,那地方可不是玩笔墨的人能干得了的。你有这个冲劲儿,我们非常理解,也非常欣赏。可是,……”“我确实想去。我和那里的一个人打过赌了。我一定得去。放心吧,我绝不后悔。不信,我可以立字据。如果哪天我后悔了,你们可以拿字据来问我。”郑庆来瞪大了眼睛,然后又皱起了眉头,好像要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找到点儿什么奇异的地方。郭明询问的目光注视着郑庆来,问道:“您看怎么办?”郑庆来又瞥了一眼钟轩,语气坚定地说:“那就听他的,把他安排到那儿去。”“嗯!嗯!”郭明冲钟轩说道:“你可别后悔啊!后悔也没办法。”钟轩嘴角挂着不屑的笑意,看着他,没说话。这时,郑庆来一脸严肃地说:“年轻人,我不让你写字据。如果哪天真坚持不了了,你还是可以来找我的。我也不会说你是孬种。能有这个冲劲儿,就已经非常难得了。”“放心吧!”钟轩一脸真诚地说。其实,几天之前,他就去过那里查看过,才为自己找到了这个去处。

前期皮面清理,就是将已风干的带着羊毛的羊皮用水和元明粉回鲜,然后,把已回鲜、毛被剪齐了的羊皮从浸泡的大槽子里倒出,码放到机器旁边的垛子上。每天,单单把二百来张浸满水的羊皮从槽子里倒出,运到机器旁边,码放在垛子上,就能使人差不多筋疲力尽,所以,大家在码放好后,都要休息两个来小时。由于这道工序是前期工序,工人们每天都要上早班,也就是每天早晨上六点半,下午两点半下班。皮面清理过程,用钟轩的话来讲,就是“人与机器的较量”。机器上横着一个辊,辊上是刀片,刀片被立着将跟嵌在辊上,机器的下方有一个电机。电机启动后,由三根三角带带动,上面的辊子由外向里转。另外,还有一个铸铁Y字架子,上面是一个胶皮辊,胶皮辊与带着刀片的辊子是匹配的,这个架子靠脚踩动下面的踏板,来控制着去接触和离开那个刀辊,羊皮就被皮面冲上放在架子上面的胶皮辊上。机器开动以后,带刀片的辊子被带动了起来,人将羊皮面朝上放在Y字架的胶皮辊上,用脚踩动架子下面的一个踏板,使胶皮辊靠近刀辊,当羊皮接触上转动的刀辊时,将皮由里向外,与刀辊转动方向相反,向外拉。这样,转动的刀辊才会把皮面上残留的干肉等刮下去。操作要求并不复杂,保证每张皮上的烂肉等杂物被清掉,但是不能把皮面刮破、刮坏。之前还又黑有脏的羊皮,清理以后,变得无比洁白,钟轩看到后,感到特别兴奋。

皮面清理工序一共四个人,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们分别来自传统的皮革之乡——河北省辛集,枣强,张家口,都是顶替父辈来到工厂。一天,钟轩来到这里,他们知道这是被分配来的大学生,所以看到他,都非常热情地过来攀谈聊天,钟轩觉得非常亲切。于是,就有些想和他们在一起,可大家说这个工种太脏太累,是全厂最差的工种。大家劝他别来。其中,一个年轻人,叫李家福,黑红的脸膛,又瘦又高。他觉得钟轩有些爱冲动,做事好像不经过大脑,有些瞧不起地跟钟轩说,全厂哪个工序你都能干,只有这儿,你没戏。你要是真上这儿来,两天,就把你累扒下。钟轩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家福,不服气地问道,你的意思,你是人,我不是人?你这身板,比我壮不了多少。你还看不起我。其他人忙解释说,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大学生,没必要来干这个又脏又累的活儿,还是到个轻松干净的工序熟悉一段时间,将来等着进科室得了。钟轩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能干,我就能干。李家福揶揄道,你呀,真不知天高地厚。其实我们这是为你好。如果你来了,干不了多长时间累跑了,多寒碜。钟轩有些恼了,他冲着李家福斩钉截铁地说,这回,我还就铁定上这来了。

其实,钟轩选择来皮面清理,确实有点儿小看了这道工序。他觉得别人能干,自己也能干。另外,他也是有目的地想作出一些惊人之举,他想让领导们、工人们注意到他的冲劲儿和闯劲儿,他想借惊人之举使大家佩服自己。这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告诉他,想在外贸系统打拼出成绩,或者有出头,没有关系背景比登天都难。所以,他觉得,自己不这样做,他一个在外贸系统无依无靠、没根没叶、却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年轻人,真有可能会像那些人所讲的,永远不会有出头的日子。并且,李家福的话确实也刺激了他的虚荣心,他非要要证明自己行,他不会给任何人看不起自己的机会。

接下来的劳动,确实不是钟轩认为的那么轻巧,那么想当然。每天早晨六点半,他和大家一起来到车间,把浸满了水重得像只活羊的羊皮从槽子里倒出,然后,码放到机器旁边。准备工作做好。大家去吃早点。休息两个来小时,体力恢复了以后,大家开始上机器,开始一天的与机器较量。那段时间,钟轩的饭量与日俱增,早点吃一张大饼、四根油条,午饭时头天晚上在家用特大号铝饭盒添了压、压了再添的米饭和菜,这些几乎是他过去一天的饭量,被他一顿报销光了。刚干了没有半个月,他就觉得腰酸背痛心里发憷,早晨更是又困又累爬不起床来。这时,他在心里警告自己:“一定要坚持,多少人正在用冷眼看着你呢。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让大家佩服你,要么低声下气地听人家的嘲讽侮辱,不管哪一个结果,都是由自己的现在来决定的。看看身边的那几个人,他们开始时也绝对有过跟自己一样的感受,但是,人家闯过来了。自己并不比他们差,一定要闯过去。只要自己不认头,没人能让自己低下头。”那些日子,他几乎每天早晨都要在心里默默地警告和鼓励自己一番,随后,他像打了吗啡似的,又像怕自己反悔,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穿上衣服,动作麻利地洗漱好后,小跑着出了家门,骑上车上班去了。干活的时候,他尽量不让自己想手底下干的活,他愣住神想想今天是几月几日,离发工资还有几天,接着,他边干着活边扯着脖子地唱流行歌曲。后来,他就唱《长征组歌》之类的革命歌曲,唱着唱着,心里舒服了,浑身添了使不完的劲儿。

大家在车间劳动期间,一些有着这样或那样关系或背景的大学生陆续被调到厂里的职能部门,从此,脱离了生产劳动。他知道后,心里非常羡慕,但却夹杂着不屑。他觉得,那些人在自己面前永远是败将,或者叫逃兵,他就不再忌讳听到这些事了,态度反应平淡了下来,可他的眼神显得更高傲了。

时间在人的习惯状态下流失得最快。转眼,钟轩在车间已干了一年零五个月。一天,钟轩被叫到车间办公室,车间主任郑庆来坐在办公桌后面,车间书记于秀萍端坐在办公桌旁边的长椅上。他进来后,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于秀萍的旁边。郑庆来看了看他和他脚下还穿着的雨靴(因为皮面清理需要地下水冲洗,工作时必须穿雨靴戴防水护身),开门见山地说:“领导们对你进厂一年多来的表现非常满意。由于管理需要,准备安排你做生产调度,从明天开始,你就到车间办公室上班,不用到皮面清理组上班了。希望你能把学过的知识结合你在生产劳动中学到的知识,以及咱们车间管理上的不足,配合领导把车间管理工作搞好,提高咱们车间生产效率。……你有什么意见吗?”钟轩激动得无法形容,他摇着头说:“没有,没有。我一定听从领导,虚心向老师傅们学习,把工作做好。”郑庆来和于秀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此,钟轩人生转折的一页被掀开了,一条新的道路在眼前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