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服务生走过来上菜，钟轩两眼看着别处，等服务生摆好菜走远了，他才鼓起勇气说起那天王瑗来他们公司时，他像被什么暗示指引，从对峙的棋局中分出神看到了王瑗，他看着王瑗的眼睛说：“当时，我真蒙了。我真不敢相信咱们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命运推到了一起。可是，……”他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王瑗似乎也来了勇气，涨红了脸，问道：“你今年多大？结婚了吗？”

钟轩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用忏悔的口吻说：“我三十四了，二十六岁结的婚。可是，……”他想要解释什么，可不知从何说起。

王瑗语气平缓地问道：“有孩子了吗？”钟轩点了点头。

王瑗接着问：“男孩儿，女孩儿？”“男孩儿，七岁了。”“孩子像你吗？”王瑗关心地问道，随后，又像在自问自答，“男孩子一般都像妈妈。……”“五官像他妈妈，脸盘什么的像我。从小跟我特别好，天天缠着我。”

沉默了一会儿，钟轩吞吞吐吐地问王瑗：“你今年多大了？”王瑗腼腆地答道：“这不刚过了春节吗，应该算是二十五了，……”“这么说，你……是……属……羊……的。”钟轩满脸狐疑地看着王瑗，王瑗点点头。他如醉如痴，如梦如幻，“我的天！……你来的太晚了。”王瑗不明就里，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他现在完全震惊了，他使劲握住筷子，怕一松手掉了似的。他表情凝固，尽量让呼吸平稳下来。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王瑗“坦白”了，他讲起那年和高琳分手后，钟轩妈妈去请人称“小神仙”的盲人给他算了一卦，“小神仙”说他命中是一个属羊的。王瑗美丽的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他问道：“你交朋友了吗？”王瑗知道他是问她有没有搞对象，脸上一红，清亮的眼睛羞涩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他心里闪过一丝疑虑，她天生丽质、楚楚动人，绝对少不了追求者，可她表示没有，是没有追求者，还是追求者太多没有让她满意的？他想追问，可他心里被后悔和懊恼充满了，没有一点儿勇气追问这些，他战战兢兢，口气中有些探询的味道，说：“你来的太晚了，晚了十年啊。……那咱们就做兄妹吧。今后，有什么事，我会竭尽全力。”他注视着王瑗，王瑗没有任何反应，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钟轩心里急着想要知道王瑗的态度，可他又害怕王瑗表态，无论是或否，对他都是折磨，都意味着痛苦。

菜和饮料都上齐了，他让王瑗自己倒上西瓜汁，他自己往杯里倒上啤酒，然后，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啤酒喝下去，他感觉心里底气足了，他看着桌面，不再特别留意王瑗的表情变化，任由自己心里的感觉化成千言万语，倾吐出来。他说：“见到你以后，我突然发现我其实一直在找你，可惜。结婚之前，我交过十二个女朋友，后来，家里天天催我，说我年纪不小了，该结婚了。当时，我遇上了她（钟轩的妻子。他没有像平时给别人介绍时说出“我爱人”“我老婆”等亲近的称呼。），走动了一段时间，也曾差点儿分手，可她说：‘如果我不和她好，她就不活了。’（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王瑗，想从王瑗的表情里知道王瑗的态度）这样，交往了七个月，我们就结婚了。”此时，王瑗低下头，看着摆在桌子中间的水煮鱼，夹起了一块，送到钟轩的吃碟里，温柔地看了钟轩一眼，说：“别光说，吃啊。吃。”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钟轩心里踏实了很多。他夹起鱼送到嘴里，吃起来。

吃完一块鱼，他又举起杯喝了一口啤酒，说：“那天，我把碰见你的经过和之前的感觉都告诉她了，……”王瑗嗔怪地说：“你跟人家说这个干吗。”钟轩说：“我跟她说，今后只要你需要，我一定竭尽全力。”王瑗看着桌上的菜，端起杯，喝了一口西瓜汁，没有说话。钟轩接着说：“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我都克制着没打。昨天，实在克制不住了，才给你打的电话。”王瑗看了一眼钟轩，似有所悟。

钟轩思绪纷乱，曾经的经历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他像一个迷途多时、终于找到了亲人的孩子；又像是漂泊不定、终于落地的蒲公英，他想把很多积压在心里很久的往事一一讲给王瑗。他略显疲惫地说：“你知道我经历了多少苦难吗？”他真想把自己曾经感情上的痛苦，生活中的艰难，事业里的抑郁，统统都倾诉给王瑗，一向要求自己给人坚强达观的他有些坚持不住，动容了。

“干吗？干吗？”王瑗劝阻道。钟轩心里咯噔一下，愣怔着望着王瑗，心里想：“她不让我说起我的过去，难道说她对我的过去并不感兴趣。那么，对这份奇缘，她并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这下可倒好，我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她该不是怀疑我在胡编乱造吧？她要是怀疑我在编造故事来引诱她，那我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样一来，我的名声可就全完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太冒失、太不慎重了。可他转而又想道：“管他呢！反正我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绝不是胡编乱造、别有用心。对此，我问心无愧。可是，话说回来，对这件事我怎么能强求她也和我有相同的感觉呢。即使她和我有相同的感觉，那难道就意味着我们要在一起生活吗？！……她当然有权利和自由选择她的生活、她的家庭、她的将来。”他这么一想，心里感觉轻松了许多。但他还是在心里自言自语：“自己在感情上历来都是慎言慎行，从不给人看轻或者指摘的机会。这次可倒好，竟然如此冲动，没能控制住自己。这万一造成王瑗误解，传出去，谁能理解？人言可畏，到那时自己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他暗暗责骂自己，他命令自己：“让激动到此为止，再不能信马游缰、随意说话。清醒点儿，管住自己的嘴和表情。”王瑗表情非常尴尬，停了一会儿，说：“其实，那天我去你们公司，也是心血来潮，就是突然想去看看，并不是真要买羊绒衫。当时，见到你，我的感觉也是非常熟悉，开始我还怀疑咱们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后来回单位的路上，使劲回忆了半天，就是回忆不出在哪里见过（王瑗说的是除了在电大，好像在什么地方和钟轩相识，而且非常熟悉）。坦白讲，我也非常奇怪，跟你说话我竟然一点儿也不拘束，特别自然、随意，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初次见一个人就觉得特别熟悉的经历和感觉，……”钟轩听着，心里又抑制不住兴奋起来，他差点儿再次激动不已，又要冲动地胡言乱语起来。突然，王瑗的手机响了，王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接听了。钟轩微微低下头，侧耳听着。王瑗态度暧昧地和对方说道：“我在四川红吃饭呢。……和电大的同学……一会儿就回去。……嗯！一会儿见。”然后，挂断了，放下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