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四天，收到了沙特那边寄来的两款新的迷彩沙漠靴的样品，钟轩和周伟仔细检查了一下。那是两款反绒牛皮和迷彩面料缝合在一起的靴帮。不同之处就是，一款的面料是涤棉混纺，另一款的面料是牛津布。从阿卜杜拉写给钟轩的信上得知，两款靴子的订货数量各为六千多双，其他五款各一个四十尺货柜。为了表示焦急的心情，阿卜杜拉表示可以将全部付款方式定为生产前预付百分之四十，其余百分之六十仍然采用承兑交单60天。钟轩拿着信，得意地冲着周伟说道：“其实，这时候我让他预付百分之五十，他也会同意。……算啦！生意就得知进退有取舍。有退才能有进，有舍才能有得。”周伟点着头，不做声。随后，钟轩让周伟迅速安排快递公司将样品发给温州的东方鞋厂。在温州，他们一直与两家鞋厂保持着合作关系，一家规模比较大，另一家规模较小。这是外贸中的常规，钟轩告诉周伟，上市场买菜还要货比三家，何况货物采购。想要不被对方牵制，就要想办法牵制对方。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周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温州那家规模较大的东方鞋厂外贸部经理崔天成打来电话，说，样品收到。生产和交货期都没问题。他们已安排开发部打样。

钟轩有些不放心，你确认都没有问题？

崔天成斩钉截铁地说，没问题。

钟轩让崔天成先报价。显然，崔天成手里拿着报价单，他一项一项成本费用地念给钟轩。钟轩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你直接给我报最低的上海港交货含税价。啰啰嗦嗦，我脑袋都大了。

于是，崔天成直接把报价单上的最终价格一一报给钟轩。

钟轩听着仔细地听着，脑子里与以前的价格做着比较。崔天成报完后，他说，行。具体的，咱们回来再说。现在，你先把全部报价发给周伟。说着，他停了一下，说，你们的价格可不能报高了。否则，要是别的厂报了低价，我可就给别人。明白吗？你们现在安排打样。样品打好了，马上寄给我。我让客人确认。

崔天生胸有成竹地说，您放心！我报的绝对是我们的底价。接着，崔天成说，我们老板让我问候您！他等着和您上山下棋呢。

钟轩一听，来了兴趣，笑着说，你们抓紧时间打样。你们准备工作做得越快，我们过来得越早。让你们老板等着我。

是，是。我们一定。崔天成说。

说到和东方鞋厂老板王乘龙下棋，那是1999年6月，钟轩在外贸中天公司时，第一次去温州和东方鞋厂合作。当时，一共待了六天。每天都是外贸部经理崔天成负责接待，崔天成身高不足一米六，瘦瘦的，看上去比晴晴要矮而且瘦。白净的小脸，五官俊秀，鼻子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灵精之中散发着几分斯文。老板王乘龙只和钟轩见了一面，问了崔天成业务合作的进展情况，后来，每次在厂里碰上王乘龙，双方都只是几句简单的客套。王乘龙五十来岁，身材不高，稍胖，又圆有大的脑袋早就谢了顶，他的目光一直都那么淡定有神。

平常，崔天成无非就是请钟轩到一些中档的饭店吃饭，然后，去歌厅唱歌。吃饭，钟轩从来不推辞，只是要求别浪费，但是，去歌厅，钟轩却老大不喜欢，特别勉强。虽然从1994年开始做业务，他就经常被一些公司或者工厂的经理厂长们强拉硬拽到歌厅夜总会等场所，可他从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坐在包间里，尤其身边再有个小姐，总是别别扭扭的，高兴不起来。后来，同事们和领导们开导他，说其实，那些带你去的人自己最想借着机会去玩玩，你也得照顾照顾他们的面子，迁就迁就一下。他有些茅塞顿开。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即为了不使大家扫兴，随便要个小姐。他会偷偷告诉小姐，你想唱歌就唱歌，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说。反正，有人给你钱。随后，他坐在电脑前，一首接一首的点，一首接一首的唱，也还快活。等厂长经理们尽了性，结账，大家走人。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在一步步地堕落。就像他每次看到歌厅里的茶杯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肮脏感觉。

第一天晚上，钟轩和崔天成来到一家叫夜上浓妆的歌厅，来的路上，崔天成已经通知歌厅里一位和他要好的小姐，吩咐她有一位好朋友过来，一定要介绍一位最漂亮的小姐。那是一座四层的洋楼，看着楼下停放着的各种名车，便能感觉到这里的档次，也感受到温州夜生活的魅力。洋楼外部在射灯的照射下，显得非常典雅气派，进到里面更会为其富丽堂皇而惊叹。

两个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一个大包间，钟轩在一半铺着手织地毯一半打了蜡的大理石地面踱着步子，欣赏着包间内豪华典雅的装修，浏览着宽大的背投、高档的音响设备，抚摸着那泛着幽光的真皮沙发，镂刻的古香古色的实木茶几，都能感受到其高档的品位。就在钟轩东瞅西看的时候，崔天成咋咋呼呼地让他回头，他转过头向门口望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两个身材窈窕，容貌姣好的靓丽美女。崔天成给他介绍站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儿，她叫晴晴。晴晴非常大方，主动伸出手来，钟轩忙伸过手去，轻轻握了一下，看着站在一边的崔天成说：“这就是你路上说的你朝思暮想的晴晴？！”崔天成笑了，钟轩看着晴晴说：“他一路上竟跟我夸你漂亮。”晴晴说：“真的？别蒙我了，他才不会夸我呢。”然后，晴晴顽皮地看着崔天成问道：“是不是?你最近又和哪个小狐狸精混了，怎么也不还找我？”崔天成信誓旦旦地说：“天地良心，除了你，就是我老婆，再没别人。最近，业务太忙了，实在抽不出身来。”看着他那委屈的样子，大家哈哈笑了。晴晴笑着转过身，指着身后的那个女孩儿，给钟轩介绍道：“这是欣欣。”钟轩端详了一下，欣欣二十岁上下，明目皓齿，五官清秀，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他伸过手去握了一下欣欣纤纤玉手，然后，转过身向里面让道：“请！请！”大家分别落座，晴晴和崔天成，钟轩和欣欣。这时，晴晴问钟轩：“你叫什么名字？”崔天成说：“哦！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我们的客户，也是好哥们儿——钟轩。”晴晴笑着说：“真帅！你今年多大了？”崔天成说：“干吗？”晴晴说：“你管呢。我看上他了，问问不行啊？”崔天成说：“你看上人家，人家可看不上你呀。人家不光长得帅，外语特别好业务能力强，追他的多着呢。就你，一边歇着去吧。”晴晴说：“我配不上没关系。欣欣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美女，也是好多人追呢。”说着，压低了声音说：“前些日子，我们电力局的一位处长来我们这儿，认识了欣欣，后来，几乎天天来。那天，他告诉欣欣，想包欣欣做二奶呢。”钟轩听着，转过脸端详着坐在身边的欣欣，欣欣有些不好意思，脸稍稍有些泛红。欣欣有些嗔怒地说：“行了。晴晴。那是个神经病。”

接下来，钟轩和欣欣坐在一边唱歌聊天；崔天成则和晴晴远远地坐在一个角落里，搂着一起卿卿我我、缠缠绵绵。崔天成告诉过钟轩，他的老婆和他是大学同学，在一家服装厂，也是做外贸工作，他们的儿子已经三岁了。看着崔天成和晴晴缠绵悱恻的样子，他想起崔天成劝他来歌厅时说的话，“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那次以后，钟轩又和崔天成去过两次夜上浓妆，还是和晴晴、欣欣在一起。

最后一天，双方把货物装箱、发运后，又签了下一批的采购合同，钟轩转天就要返回去。旁边没人的时候，崔天成神秘地告诉钟轩，说晴晴和欣欣邀请他们俩晚上一起出去吃饭，说是给钟轩饯行。盛情难却，钟轩同意了，但钟轩说他来买单。崔天成坚持说，我来买单，否则，就是看不起我。钟轩看着崔天成真诚的样子，同意了。

晚上，大家喝了不少酒，欣欣更是喝了不少。吃完饭，大家踉踉跄跄地来到一家叫寂寞的夜歌厅，进到包间时，大家都有些醉了。钟轩觉得那天欣欣举止有些失常，他提醒自己跟欣欣保持距离。可是，后来欣欣邀请他对唱《迟来的爱》，唱完，崔天成和晴晴起哄让他俩拥抱一下。于是，钟轩装出大方的样子，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欣欣。当他想要放开欣欣的时候，欣欣猛地使劲抱住了他，钟轩措手不及，站在那里，蒙了。忽然，他感觉衬衫前胸湿了，他马上意识到欣欣哭了。他低下头问道：“怎么啦？”欣欣没说话。他又追问一句：“你到底怎么啦？”欣欣微微抬起头，满脸的泪痕。这时，崔天成和晴晴走了过来。晴晴说：“欣欣喜欢你，她舍不得你走。刚才的晚饭是她请的，她想给你饯行。”钟轩瞪了一眼崔天成，崔天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钟轩看着欣欣，劝解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非常感谢你们这几天的陪伴，我非常高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认你作妹妹。今后，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话。我一定尽力。”说着，他双手抓着欣欣的双肩，把欣欣推开自己的胸前，关心的注视着欣欣。欣欣哭过以后，稍微平静了一些，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泪，一边说：“没什么！我刚才就是有点喝多了，没事的。轩哥，别介意啊！”钟轩微笑着说：“哪会呢！既然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欣欣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就在欣欣去洗手间的时候，晴晴告诉钟轩和崔天成，说今后欣欣不再做小姐了。明天，她就要搬到那位电力局的处长给她安排好的住处，开始她新的生活去了。钟轩听到后想了想，明白了，说，堕落啊！真是堕落！崔天成和晴晴似懂非懂地注视着钟轩。

后来，第二次去温州到东方鞋厂。王乘龙每次见到钟轩都会多聊一会儿，话题也越来越广泛，包括平时的兴趣爱好，工作中如何调节心情等。一次，王乘龙直截了当地说：“你对女色非常淡，这是我做生意这些年来很少见到的。”钟轩知道这是崔天成告诉他的，他未置可否，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王乘龙接着说：“我听说你象棋下得不错，我们厂后面那个小山上有个小亭子。那里非常幽静，最适合下棋。你要是喜欢，咱俩哪天带着象棋上去，静下心来好好杀几盘。怎么样？”钟轩一听来了兴趣，问道：“你水平怎么样？”王乘龙有些谦虚地说：“马马虎虎。”后来，王乘龙亲自开着他的宝马车，带着钟轩沿着一条山间小路，来到了那个山中的小亭子，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南方其他的山一样，清秀灵气，树木蓊郁，水流淙淙，鸟儿啁啾，那个亭子是用水泥和木头建的，时间不是很长，雕梁画柱，古香古色的，坐在亭子里，透过树的间隙，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厂房，确是一个安静的好去处。王乘龙说，他只要觉得烦闷了，就一个人开车到这里来坐一会儿。

两个人一交手，钟轩才知道王乘龙下棋是个高手，相比起来，自己倒有些不是对手。可是，从那以后，只要钟轩到温州来东方鞋厂，王乘龙都会腾出时间，带着钟轩上山，来到那个亭子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