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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之鸾 默认卷 第九十八章 卖马

我赛马输给了栾晓,他骑术好,马烈,我心服口服。

到了长安我带他往北军报备过,拿着凭证在西北城找地方住下。

长安最大的马市在南边,都被大族把持着,这位的假身份不是权贵,我不敢带他去南边。

何况他也不是真卖马的。

等他安置好了,栴杪也已经往掖庭报了信,刘病己让我次日清晨议政之前进宫,我不由得哀嚎一声——议政之前,也就是所我丑时正点就得起身梳洗,太不仁道了!

抱怨归抱怨,第二天一早我哈欠连天地离开暖和的被窝,柏梦松格给迷迷糊糊的我迅速洗漱上妆、绾发更衣,裹上一件鹤羽氅给我塞进马车里,天光未明就到了宫门口。

我进宣政殿的时候,刘病己刚刚看完书,他早读晚习是有严格时间规划的,多年如此,寒暑不易。

连我偶尔也会想偷懒一下呢。

我向他行礼问好,他就踞坐着,姿势都不换一个,只抬眼瞄我一下:“坐吧,别多礼了。说正事。”

“哦,正事就是虚闾权渠到长安了,我安排他和他的几个随从住在西北郊王家的那个旅店里。他一点创意也没有,还假扮马贩子呢。昨天我在郊外遇见他,试探了两句,也震吓了两句。他随身带的基本都是武夫,并没有打听消息的人,他带的物件都很贵重,不好出手收买人心,倒像是贡品。想来他应该没有坏心眼,真的只是为两年前的事而来,再以财礼与陛下结交。”

刘病己合上眼,揉着眉心,道:“你准备怎么办?”

“他昨天送了匹好马给我。”

他抬头:“嗯?”

“他对我有好感。我怀疑斌子有给他我的画像,所以他能认出我。”

“那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接下来,帮他给他的好马找主人,顺便和他交往深一点。等我拿定了他,陛下,就可以赐婚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孩子。”

“朕反而觉得,这个不急,他一天没向你坦白身份,就一天不会要求见孩子。朕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合适的孩子。你觉得——斌子的孩子,怎么样?”

“斌子在西域,他的孩子来的及么?他自己怎么想?”

“这些都不必提,我只想知道,你觉斌子的孩子是不是合适?”

“如果他肯,那自然最合适了。斌子的儿子认真算起来,和虚闾权渠有血脉关系,不怕将来有人整什么滴血认亲的事儿。苏氏的相貌也有几分匈奴的特点,如果那孩子能继承几分,就更不必怕被揭穿了。而他们夫妻两个都忠勇可嘉,十分合心!”

刘病己道:“那就这个孩子了。倘若虚闾权渠提前向你坦白,你就说孩子被师父带走云游三辅了,先糊弄过去。”

我仔细想了一会虚闾权渠的性格,笑道:“陛下放心,小鸾自有本事,让他三五月内不敢坦白。”

“那就靠你了。斌子那儿,朕自有安排,你不必挂念。”

“是,妾身懂。”

我高高兴兴地去和上官太后、霍皇后问了早,和张彭祖一起在宣政殿用了早膳,又和张婕妤、王娙娥那逛了一圈,捏了小太子的脸,抱了小刘钦,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宫回家。

然而就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刘病己摆明了是要抄灭霍家满门,难道他会放过斌子?

斌子和虚闾权渠关系还不错,拿斌子的儿子回来给虚闾权渠做儿子,斌子会认不出来?

除非——他死了。

或者,刘病己以此为要挟,要做些什么?

我脑门上迅速渗出一层薄汗。

斌子是我朋友。

我做过很多对不起朋友的事。

我不能再对不起他。

可我连刘病己的打算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帮他?

我甚至联系不上他!

而且斌子算我的朋友,刘病己更是我的知己,他对我的包容,对我的好,丝毫不比霍光差!

我怎么可以舍刘病己而偏帮斌子?

糟心的事怎么就这样一件接一件呢。

出了宫,我就直接去王婶的旅店找虚闾权渠——也就是栾晓了。

他正蹲在门外台阶上啃肉干,毫无风度,但真实得可爱。

王婶儿领着我进门,他一瞟见我,赶紧把手里的肉干狼吞虎咽了,哽得直翻白眼。

他的侍卫拿着大水缸子给他灌水,洒了一襟一地。

我足下一停,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臊得满脸通红,我忙道:“是我不好,吓着你了,没事吧?”

“没没没没——没事!”他缓过气来,十分尴尬地擦着衣襟上的水。

我催他去换了身好看的衣服出来,把头发梳整齐了——其实也就是那块布包好了里头不定怎么像杂草——总归像个汉人了,才叫他和我一起走街串巷。

我牵着如望,栾晓牵着他的大黄骠马,柏梦牵着如闻,栾晓的兄弟胡王牵着一匹照夜白,并几个侍卫,就开始浩浩荡荡地给他的马群找下家了。

栾晓带来的马,他自己说都是马场出来的,我晃过一眼,觉得都够得上军马的级别,他可真舍得下本钱。

不过转头想想乌云踏雪,对栾晓来说,可能这几匹马真算不了什么。

我最先带他走的就是大将军府——现在已经是霍禹当家了。

运气就是这么糟,走到后角门上,就看见冯子都的车驾摇摇晃晃地行出来。

冯子都叉坐车上,毫无风度地伸着懒腰、转着头。

我假装没看见他,转头向栾晓道:“这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门第,他家的马最好,我的如望还是这家的先主人送的。”

“先主人?”

“就是已经去世的主人。”我勉强自己不露悲色,“他家家财万贯,有人才有土地,养的起好马,也能给马儿最好的待遇。”

“不,不卖他家。”栾晓眼中流露出轻蔑的神情,“也许之前他家确实很好,现在,看刚才那个白脸汉子的模样,这样的人,不合我心意,不卖!”

我点点头:“大兄眼光不错,那咱们再换一家。”

第二家就是新近获封的平阳侯。

说起平阳侯,一门血泪史,简直不忍回想。他家原是开国平阳侯的子嗣,祖上娶了阳信公主,生的嗣子娶了卫长公主,卫长公主的儿子继任平阳侯之后,因巫蛊之乱连坐而死,封爵至此断绝。长公主还留有一个独孙,也是受了多年苦难,最近才被刘病己挖出来,恢复其平阳封国。

仔细算来,这位平阳侯的祖母,与刘病己的祖父是同胞姐弟,平阳侯的高祖母,也就是阳信公主,第三次出嫁,嫁给了烈侯卫青。卫青既是霍光崇拜的人,又是刘病己的曾祖母的幼弟。如今的平阳侯是存活不多的与卫氏沾亲带故的人,刘病己高看他,既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也是为了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他发话,而臣民也为之转向。

平阳侯府门庭若市,可谓车水马龙。

栾晓和我并肩站了一会,摇摇头走了。

我其实也不是很中意这家,问道:“怎么不进去问一问呢?”

栾晓摇着头说:“来往皆是白面书生和妇孺,不像勇武的人家。他骑得了肥膘马,却耽搁了千里马呀!”

我暗暗点头,这大个子,天真归天真,眼光倒还不错。

平阳侯年少多磨难,又不像刘病己有许多人照拂,一直体弱多病,春风和煦的时候还能骑个温顺的小牝马散散,烈马疾奔,这一世也别想了。

从平阳侯府附近离开,下一户就是富平侯府张安世家。

威仪棣棣的侯府,十分严肃,兵甲卫士,气宇轩昂。

“这是富平侯大司马卫将军府,是掌兵的人家,他的两个儿子都是中郎将,还有一个儿子出继他的兄长,也是中郎将侍中,是天子近臣。富平侯自己骑术武功都不错,他的两个儿子也正值年富力强。他家又是豪门贵族,养得起好马,绝不会亏待你的心肝宝贝。”

张安世最近几年很得上意。我估摸着是我母亲的死刺激了他,加上他对戾太子心怀愧疚,所以他为人越来越谦和谨慎,对刘病己,更是予求予取,他既不结党营私,又格外洁身自好,越来越像个纯臣了。除了夫人霍氏与霍家有关——那还不是他自愿的,他满家人算一算,只有一个孙女,刚刚许给了霍家旁支——因为是早年约为姻亲,这一出不过践约罢了。

他那几个儿子,长子千秋跋扈,是霍晏所出,其余嫡子尽数夭折。庶子延寿,是二夫人所出,向来和彭祖关系好,刘病己也对他与别个不同。

是以仔细想来,张安世的确可靠,处政好,为人好,性格好,很少与刘病己为难,刘病己但有吩咐,绝无不从。刘病己把他的所有成年儿子都拉到身边做侍中,未必没有要挟他的意思,他也无一句推辞。不怨刘病己慢慢的也信他、亲近他,今年更让他的儿子统领羽林军了。

富平侯府门前没有多少宾客,朝野上下都知道他素不与外客往来,求上门走交情也没用。

来来往往的多数是军报政务,是个干臣之家。

我把富平侯家的情况略略说了,道:“这家怎样呢?”

“还是算了吧。”

“这家你都看不上,那马只能送宫里去了。”

“不是我看不上。”

“那是为何,你吞吞吐吐的,我可生气了啊!”

“你不高兴。你提到他家的时候,一点也不开心。”

我哑口无言,怔怔看着他,直到他咳嗽一声,我才赶紧转移话题:“那咱们再换一家。赵将军,不知你听说过不曾?他可是名将,和你们匈奴打过好几回,好像每回都是你们输。”

“莫非是帅三万骑兵出塞一千八百里的将军赵翁孙?”

“正是,原来大兄也听说过啊。”

“诶,赵将军勇武过人,本事大得很,我们那没有人不知道的。苍天何其厚爱你们汉朝啊!”

“苍天若不厚爱,岂能降亲子为人间帝王?天赐福,已何其幸运,又何况汉人见贤才,不忍其埋没;见秀童,便想悉心栽培。向者大将军大司马烈侯起于马奴,是世宗武皇帝亲自发掘,放在身边多年培养,才能横扫边境,立下龙城之功;大司马骠骑将军景桓侯年少骄奢,却有天纵之资,武皇帝陛下与烈侯一同栽培多年,又得一大将。赵将军也是年少出征,得蒙武皇帝陛下看中,先帝栽培,今上重用。我们大汉对人才向来重视其培养和任用,才能代代出名家,哪里是苍天厚爱这四个字可以尽状?”

栾晓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道:“匈奴和大汉不一样啊!”

本来就不一样,我举的那些人,有主上赏识是一件事,天资过人又是一件事。天资不如人的人,培养起来,又费时费力,还不讨好。万一中间有个心术不正的,学了别人的好处,坑他祖宗八代也说不定呢。

我也不继续往下说,只领他到了赵充国的府上。

赵将军正在为对战氏族、羌族的事忙得不沾地,此刻并不在府中,只他夫人王氏在。

他家中无男子,栾晓不好上门,而我又未曾带拜帖,只得罢了。

不过看栾晓的意思,虽然钦佩赵将军,却不大愿意送马给他——自然的嘛,虚闾权渠的兄长单于率十万骑兵攻打汉塞,被赵充国领四万骑兵吓退,虚闾权渠可能对打败自己的人没什么膈应,但是对打败长兄的人,多少还有点不舒服。

我自然看出来了,后边几天再带他走,就避开了韩增、范明友等人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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