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清了前因后果,心中一乐,和杨河叮嘱了几句,便让她去了。
时间悄然逝去,十一月我进宫向太后、皇后问省,顺便等着彭祖完了政事和他一起回家,才和许皇后说了没几句话,侍婢柔骊接了外边一个宫人的话,匆匆回来,在许皇后耳边耳语几句。
许皇后脸色大变,我见状,估摸她有急事,赶忙告辞出来,在园子里随意散散,等着议政结束的通知。
谁知不多时,刘病己带着近臣侍中和邴吉等人,气急败坏地急行而来。
我避让路旁,恭恭敬敬行个礼,刘病己压住脚步,让我起身,道:“鸾娘子为何在园中?”
我低着头回道:“皇后殿下有要事处理,妾身不便打扰,所以到园子里走走。”
我没问他发生了什么,问了反而不好。
刘病己道:“宫里的女子,没有比鸾娘子更聪慧的,现下发生了件大事,鸾娘子和我走一遭罢!”
“是,妾身遵命。”
邴吉等人面露异色,却还是让出了一个位置给我,我敬他们一声,走到刘病己身后,跟着他向椒房宫而去。
椒房宫外,许皇后护着肚子出迎,我和跟着来的外臣侍儿一起向皇后行礼,刘病己上前扶住她:“说了别太多礼,孩子重要。到底怎么回事,她伤到你了么?”
“回陛下话,没伤到,还好嘉媪去小厨房看熬的莲子怎么样,没想到却抓到她下毒。刚才妾身已经命人彻查椒房宫了,没搜出不好的物什来。”
“她招了没?”
“还没有,妾身还没开始审,陛下不如亲自去问,省得妾身,冤枉了她。”
一行说,一行到了正殿上,四个健壮的宫人压着张若兰,正在殿下嘤嘤哭泣。
刘病己坐好了,众人也都各自有座,宫人端上酒浆来,刘病己端起漆盏,突然动手砸在张若兰额角上,吓得所有人呼吸一滞。
张若兰被浇了一身褐色的汁子,整个人傻愣住,连哭都忘了。
刘病己喝道:“谋害皇后,你还有脸哭!从实招来,朕留你全尸!”
张若兰这才清醒过来,紧紧伏在地上,哭道:“下毒之事,真不是妾身做的!妾身陛下明察!”
“不是你做的,那你一个在芝兰宫侧殿养胎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椒房宫的厨房!不为下毒,又为什么!”
“贱妾……贱妾……”张若兰哆嗦了几句,满身绝望,却始终哆嗦不出个什么来,最后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妾身是知道那汤里有毒,去把汤倒掉,是想救殿下,绝不是想害殿下!求陛下明察,真的不是贱妾下毒!求陛下明察!”
邴吉嘴角一抽,张若兰这词说的,真当所有人都和她主人一样蠢?
刘病己又砸了一个耳杯,当头砸在她头顶上:“还敢砌词狡辩!来人,将她压到暴室去,命掖庭严刑审问,务必让她撂了!”
四个侍女、两个内侍领命,一起动手,把狼狈不堪的张若兰拖了下去。
我想了想,膝行上前一步,道:“陛下,这事实在蹊跷。”
刘病己道:“朕也觉得很蹊跷,难道她以为她怀着孩子,朕就会连谋害皇后这样的大罪,都饶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妾身不明白,谋害皇后殿下,对她一个小小的良人有什么好处呢?这可是要灭九族的罪,就算她受人胁迫,可什么样的胁迫,能让她连灭九族的罪都敢犯下呢?”
邴吉道:“启禀陛下,张娘子所言甚是,这也是微臣想不通的地方。”
我瞥见许皇后不安地动了一下,面上似乎有些忍耐的表情,道:“皇后殿下,请问殿下,是否不适?”
许皇后道:“没什么,太医令刚来诊了脉,已经命人去熬药了。”
刘病己沉着脸,道:“孙太医,皇后脉相如何?”
“回陛下,皇后殿下的龙胎本来就不稳,今日受了惊,有些惊险,最好卧养数日,先吃几天安胎药,微臣估计,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恢复。此期间不仅要服药、少行走,还不可劳神,更要放开心思。”
许皇后白了脸色,道:“妾身无能,让陛下担忧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放宽心,保养为重,这里的事,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刘病己吩咐宫人扶皇后殿下回寝殿休息。许皇后也不推辞,稍稍一礼就走了。
刘病己拿起新换上来的热浆喝了一口,心情似乎平复了些。他想了许久,最后道:“鸾娘子,你素来有主意,暴室里那位就交给你了。朕赐你权力,婕妤以下,拘捕审问,无需朕的命令即可执行。邴少卿(邴吉字),张若兰投毒,可能不只是宫里的事情,若是牵涉朝中大臣及外命妇,那就请少卿协助了。”他在说到“大臣”、“外命妇”时咬得很重,显然已有所指。
我和邴吉忙拜倒在地:“妾身(臣吉)领命。”
许后病着,宫务本该转交他人,可想想宫里实在没有一个可以放心的人,最后刘病己不得不让许后继续掌管宫务,但是却让她的心腹协助。
他实在低估了后宫女子的心,这样是明摆着给许后拉仇恨,比分权给别人的更糟。
宫里发生这样的事,打断了议政,刘病己匆匆安排过一番,让人在椒房宫侧殿给我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以供我留宿,然后点齐了人依然回前朝去了。
张彭祖临走十分忧虑地看了我一眼,想说话,就是没逮到机会,这个傻小子,还真挺可爱的。
用过晚膳,我沐浴更衣,换了身宫中的礼服,披上新做的白狐裘里子白底红鸾织锦面子的大氅,长长的风毛快把我的脸都埋进去了,桃溪还嫌不暖和,唯恐我吹了一丝儿冷风,她边给我整理衣服,边抱怨道:“主人这么急着把事情查清楚做啥,反正人都拿下了,慢慢审个十天八天不好么?”
我转过身来:“我想早点回家,宫里再好,到底憋屈。而且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啊。”
桃溪没话接了,给我裹上和大氅同样材质做的头巾,道:“好了。”
室外已设下步辇,六个内侍提弯着腰侯着,六个侍女提灯,两个空手,也都弯着腰等着我,我踏出门外,道:“去掖庭暴室,咱们去看看张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