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皇帝的画像回到家中,接下来的国丧治理,本与我无关,日子更没什么变化,守一重孝也是守,再加一重国丧,还是守。
至于带着画像走天下的人,我也想好了,霍斌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和皇帝陛下关系好,有喜欢到处走,闲不住,关键是还画得一手好画。
皇帝陛下临走还是给我留下了一重保护,上官皇后和霍光,一个地位崇高,一个大权在握,皇帝陛下将我托付给他们,可保我未来至少一二十年无忧吧。
我真心地,感谢他,临死还没忘给我留下这样的保护。
六月,皇帝陛下获谥为“孝昭”,入葬平陵,同月,霍光拥立昌邑王刘贺为新帝。
我几乎快笑出来了,刘贺是个什么人,我不信霍光知道的比我少。
武帝在位时,李夫人的亲族拥立刘贺之父为太子,结果被武帝灭族,刘贺的舅舅投降匈奴,大汉上下,莫不深以为耻。而刘贺本人,少年嗣昌邑王位,骄横跋扈,蠢钝不堪。
若说霍光立他没有私心,反正我是不信的。
果然自刘贺入朝,长安城里上上下下,都为这新君叫苦不迭,宫中女子出色者,无不被其淫遍,至于连下诏书横征暴敛,肆意杀人,其爪牙当街夺人妻女、抢人钱财,更不计数。不几日,便已民怨沸腾。
我是想冷眼看这位新君被赶下去,完全没想到火会烧到我身上。
时值瓜果节下,家中虽然不能做七巧之会,但还是摆了些新鲜的果子,女眷小聚了一会儿,正对银汉说话到一半,杨河接了个小丫头的报信儿,一脸慌张地跑过来,道:“主人,大事不好!刘贺向霍显求娶霍姃不得,霍显向刘贺荐举了主人!外面的人说,刘贺已然心动,且安排了人手,怕今晚或者明早就要——”
又是霍显!我生生折了手中一双湘妃箸,桃溪忙持了我的手检查是否受伤。杨河也忙劝道:“也不十分准,主人请勿动怒。”
若刘贺是个长久的君王,我反而无所谓,只容我守完孝罢了,毕竟帝王有令,不可不从,且做帝王妃嫔,于我复仇之计还算有所助力。可刘贺,那是个帝王之相么?
若是真的,那么我只能求助他人了,最好的选择,便是霍光。其次还有张安世、赵将军等人。
霍显既然敢向刘贺荐举我,那么她一定有办法让我无法向霍光或者他人求援。如果霍光在家,他那守正门的二十四亲卫也必然在,这些人可不是霍显能收买的。所以她一定能说动刘贺在霍光上朝后派人来。这时候连张安世他们也在朝上,各府上只有主母,即便想救我,又岂能挡得住刘贺的爪牙?更不提那些不想救的了!
还好我提前得了消息,我正要遣人去通知霍光,但临时又改了主意。
刘贺要抢我,这样的事,他都未听闻,我却能主动上门找他,这不是明摆着暴露我有眼线么。
况且,也不足以将我的优势发挥出来。
前后梳理一遍之后,我吩咐杨河道:“你现在马上带话给掖庭的那位,我记得周阳氏曾经给先帝下过药,那药的方子我有,让掖庭的那位通知咱们的那位侍医,设法熬一剂给刘贺吃了,现在这位新帝是个草包,宫里头正值新旧交替,哄他喝药不是难事。刘贺服药后必定无眠,让掖庭摸着时间,明晨丑时,再叫人去吹吹风,将我夸得天花乱坠,我有八成把握,他会忍不住提前行动。大将军上朝,一般走烈侯府前那条路过,从咱们这过去,到最近的能遇见他的地方,就是河坊街,差不多正好半个时辰。而大将军一般……寅时正点出门,走到河坊街,大概一刻,也就是寅时四刻——杨河,大将军没有告假吧?”
“没有,大将军一切如常。”
“那就这样安排。左右刘贺的人到咱们家差不多是接近寅时,这样就能接上了,便是差些时候,咱们也能随机应变。杨河你去吧。桃溪柳江,今儿套好马,早点睡,明儿咱们好好演一出戏。”
次日刚过丑时正点,我起身梳妆,杨河回来复命说都办妥了,我看看铜镜中的自己,想了想,将梳好的头发重新放下,束齐整的衣服也打乱,只穿了贴身的白麻衣裙,然后披一件葛麻外衫,任头发披在身后,道:“既然是梦中惊醒,就不能太齐整了,这样才好。到寅时了吧?咱们走。”
这天在下雨,我撇下木屐不穿,赤足走过长长的木廊。
木樨花落了一地,桃溪托着风灯,灯光朦胧,庭院的积水反射着微弱的灯光,一晃,又一晃。
我深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来到后门的马棚子上,霍斌当年送的马,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牵着马,倚门等着猛子报信儿,但愿刘贺那个昏君,是派的爪牙,而非官兵,不然我就得另想个借口。
我的时间掐得不错,寅时不到,猛子就从巷口钻了回来,低声告诉我一切如我所料,刘贺遣了一帮未穿着官服、未带谕旨,满身酒气之人直扑我家而来。
我应该庆幸这昏君是个花天酒地的皇帝,昨晚也一如往常,和人痛饮达旦。否则他叫人带上圣旨,规规矩矩地来宣召,我想脱身,还真有点麻烦。
我跨上马,猛子和桃溪护着我逃出家门,迎向阴冷的风和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