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影司做事细致,案发现场的一切都登记得清清楚楚,凭着这些资料,玲珰能清晰地在脑海里还原事发时的情况。
玲珰根据脑海中的想象,把屠夫的样子给画了出来。
屠夫并非平日的模样,而是提着屠刀与玲珰进行砍杀时的样子。屠夫的手臂有碗口粗大,肌肉虬扎,血管暴突。
玲珰画完后,端凝半晌,脱口而出:“木雕人。”
木雕人是一本破损古籍里对于服用特别药水后变成怪物的人的一种称谓。
寻常人只要服用一种名为木雕的药水后就会变成通体血脉呈现黑色的怪物,力大无穷且迅敏如风,是杀人的利器。
玲珰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古籍分明缺失了一半,为何我在回忆起古籍的时候,能自然而然地从赫连的记忆里提取其他关于古籍的记忆?难不成赫连跟我一样,都喜欢看一些莫名其妙的书?”
玲珰一边嘀咕一边往画纸上添墨,“奇怪,木雕人并不会完全丧失意识,为什么他会冲进客栈对舒胤下手?从舒胤的资料来看,她跟屠夫并不认识,更别说有什么仇怨了。”
“从司判大人的笔记来看,他怀疑这一切都是城主陆吾做的,却苦于找不到证据。”
玲珰在脑子里整理完思绪,也惊叹陆吾做事的手段。案发当日,他的人分明就在附近,可就是无法从案发现场找到蛛丝马迹证明舒胤的死跟陆吾有关系。
玲珰拿出一张崭新的纸,用笔写下一张药方。
季舒玄回来后,玲珰把药方给了他,并说道:“陆吾就是用这张方子上的药把那屠夫变成木雕人的,这种用毒的办法古老且神秘,已经失传,没想到还能被陆吾给找出来。”
玲珰说到“失传”二字时,忽然意识到她从脑子里读取的关于赫连舒对于那本残缺古籍的记忆来自数百年之前。
怎么可能?
赫连舒怎么会有数百年前的记忆?
玲珰以为记忆出了问题,对那方子也不自信起来,她补充道:“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不一定是真相。”
季舒玄认真看了一眼方子,上面的药全是各种古怪的石头所碾磨的粉末。
季舒玄回到书房就是看书和整理卷宗,仿佛永远有忙不完的公务和案子,玲珰觉得烦闷,借口去给他烧茶悄悄溜去找夏州玩了。
夏州刚刚要去打刺栗子,就带着玲珰一起去了。
和上次一样,夏州忙活,玲珰就坐在树下百无聊赖地等他。夏州会忙里偷闲地敲开刺栗子让玲珰尝尝。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夏州给玲珰讲四季和在四季里长得欢脱的各种美味果子,玲珰就给夏州讲画画。谈到画画,玲珰神采飞扬。
夏州夸她:“你和赫连小姐一样,都是才女。”
玲珰心虚了,她刚才说的那些关于画画的心得和经验本来就是从赫连舒的记忆里偷取的。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玲珰从袖口里拿出一卷画,慢慢铺展开来。
“这是什么?”夏州打完刺栗子,一身汗,好奇地坐到玲珰身旁。
玲珰回他:“一位高人画的,好看吧?”
夏州点头。
夏州眨了眨眼,揉了揉太阳穴。
玲珰觉得他奇怪,问道:“怎么了?”
夏州摇摇头,眼睛眨得更厉害了,说道:“这画看得我头晕。”
“头晕?怎么会?”玲珰盯着那画,并不觉得有任何异样。
夏州挪开视线,催促玲珰把画收起来。
玲珰不信这画有问题,回到斩影司后又把它打开了。
谁料,一团淡淡的光芒从画卷上晕开,玲珰正惊讶时已经入境。
又是画境?
画境中白雪皑皑,雪花像鹅毛一般,大片大片地落下。
玲珰不是第一次在画境这种地方往来穿梭了,所以对画境里的世界很熟悉,画境的景比看画卷时更真实更有意境,笔墨仿佛有了生命。但画境里没有花香,空气没有味道,阳光不会让人感到温暖,白雪也不应该让人感到寒冷……
可是,玲珰却在这幅画境里冷得瑟缩发抖。
眼前的景不再是水墨,而是变成了真真切切的景。
山石冰河,以及落在她掌心的雪花,都是真实的。
……
当玲珰从画境逃出来时,已经夜深人静了。
斩影司内动静异常,有婢女跑回房间看到玲珰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玲珰姑娘,你去哪儿了?可把我们急坏了?”婢女上前扶着脸色苍白的玲珰:“姑娘你怎么了?像是病了。”
“我没病,我只是……只是吓到了。”玲珰扶着婢女,抬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问道:“司判大人呢?”
婢女回道:“司判大人忙完回来没见着姑娘,又听我们说你回房后没有出来,吓坏了,正派了人手在斩影司内外寻找。”
婢女感叹道:“姑娘你真是好福气,当年司判大人对赫连小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婢女又道:“奴婢得赶紧去告知司判大人一声,他肯定急坏了。”
玲珰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婢女没办法,只好冲门外对路过的守卫喊了起来,没一会儿,季舒玄来了。
季舒玄看到玲珰的那一刻,方才褪去一身的紧张。
玲珰一看到季舒玄就扑了过去,抱着季舒玄久久不放。
季舒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无法无天的玲珰忽然变成这样。
季舒玄原本很抵触男女之前拉拉扯扯,如今软绵绵的玲珰扑在他怀里,他却无法拒绝。她慌张又无助的样子让他怜惜,他任由她抱着,任由她从他身上索取安全感。
这一夜,玲珰都没有离开季舒玄半步,即便后来季舒玄不允许她再像绳子一样缠着他了,她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手指捏着他的衣角不放手。
直到天快放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四周一片静谧,安静而美好,季舒玄轻扶着她柔软乌青的头发,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叹。
只这一小小的动静,却把玲珰给惊醒了,当玲珰抬眼看到季舒玄的脸时,又安心的睡去了。
季舒玄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原来被依靠,被信任,是这种感觉。
虽然身为斩影司司判,他深受陵州城百姓的信任和依赖,可是那种依赖和信任与眼前的感受完全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他却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