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珰以为季舒玄要把她带到斩影司去,那个只有诡案和牢房的地方让玲珰觉得压抑,她才不想去。好在季舒玄在一条分叉路口时把她放了下来,看着季舒玄绝尘而去的身影,玲珰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身后传来牛的低吼,还有一少年慌张的提醒:“快让开!牛来了!快让开!”
玲珰惊得回头,见一憋红了脸的少年正拉着一条粗大的牛绳,想把牛给拖住,谁知那牛反倒拖着少年在灰尘里滚来滚去。
少年自身难保,却担心牛冲撞了玲珰。
玲珰见那牛的眼睛和之前季舒玄骑过的马一样红得滴血,猜想牛也犯了疯病。
玲珰往一侧小路跑去,避开疯牛,缥缈的铃铛声在空中回响,牛眼里的红散去不少。兴许是那牛终于感受到了牛绳拉扯引起的痛感,不再横冲直撞,慢慢地停了下来。
玲珰走到少年跟前,伸手去拉裹在尘土里的少年。
少年看着玲珰白白净净的手,羞红了脸,局促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尘。尘土一杨,玲珰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少年连连抱歉。
玲珰指着少年的牛,“你的牛有问题,不能要。”
少年的手使劲儿拽着牛绳,说道:“阿爹攒了一年的钱,总算买到一头便宜的牛做耕牛。如果没点儿问题,它不可能这么便宜。姑娘你且站到一旁去,我得把它牵回去给阿爹看。”
“你家在哪儿?”玲珰盯着牛想着,万一这牛又疯了,岂不是要伤了人?
“斩影司。”少年回答。
玲珰听得心里一咯噔。
玲珰打量起少年来,“平时怎么没见着你?”
少年听了这话也打量起玲珰,玲珰一脸的灰尘,如今细看,把少年吓得浑身一软,手松开了牛绳。
“是……是你!”少年嘴唇直哆嗦。
玲珰笑了,“我不是赫连小姐,你不用吓成这个样子。刚才我和你们司判大人才看到过一匹发疯的马,伤了不少人,如果你把这头疯牛牵去斩影司,途中伤了人,你们司判大人定会怪罪你。”
少年指着牛,说道:“你看,它只是眼睛有点儿问题,其他地方没差。”
玲珰指着腰上的铃铛,解释道:“因为有这个,所以它才安静了下来,一旦它听不见铃铛声就会发狂。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少年红着脸想了很久,不肯放手,“可是……我们没钱买更贵的牛了。”
玲珰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斩影司不像缺钱的地方,怎么连头耕牛都不肯给你们买?”
少年道:“斩影司可不是贪官污吏待的地方,清贫着呢,每逢有灾情,斩影司都会布粥施舍。另外,阿爹是自己想买耕牛种地,并不是要给斩影司种地。”
玲珰坚持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允许你胡来,万一这牛伤了人伤了你怎么办?算了,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回去后你可得用绳子把它套牢实了,决不能让它出事。”
“谢谢。”
少年跟着玲珰在野草横生的路上走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玲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在斩影司做什么?”
少年回她:“我叫夏州,我在斩影司喂马。司判大人曾经跟我说,等我再长高一点儿就可以出去放马了。”
“放马有什么好的?”玲珰不解少年的激动。
“可以学骑马啊,你是没看过司判大人他们骑马时有多威风。”说完,少年问玲珰:“你是赫连小姐的孪生姐妹吗?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玲珰摇头,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道:“我只是长得像她而已。”
少年嘀咕着:“你要是去了斩影司,定把他们吓坏不可。”
从街上路过时,玲珰无意间看到了颜倾的小画铺,见颜倾正坐在铺子里专心画画,却有个贼眉鼠眼的人悄悄把挂在外面展示的画卷了起来,作势欲逃。
玲珰一声喝止,追了上去。
偷画的一看是个小丫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拧起地上的木凳就朝玲珰结结实实地砸了过去。
“小心!”夏州看得心惊。
玲珰只见一个黑影直扑自己而来,避之不及。
忽然,一声痛叫响起,一只脚横踢而出,将那凳子踢回,正好砸在窃贼的屁股上,那窃贼应声倒地,惨叫连连。
玲珰还没回过神来,颜倾就关切地问她:“你没事吧?”
玲珰摇摇头,没想到颜倾身手这么好。
颜倾好奇地问她:“你怎么没在斩影司?”
玲珰如实回答:“他肯放我走了。”
玲珰提到季舒玄的时候没有用名字,没有用官衔,而是用一个意味深长的“他”,颜倾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颜倾指了指夏州,“你朋友?”
玲珰点头,“是啊,便宜买了头耕牛,有疯病,我得送他回去。”
“回哪儿?”颜倾问。
“斩影司。”玲珰唯恐被颜倾看穿自己对斩影司恋恋不舍,补了句:“他在斩影司喂马,我担心疯牛会伤了他,所以送他一程。”
颜倾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眼里深藏着失落。
玲珰从兜里摸出一包东西放到颜倾的手里,“都是些点心,挺好吃的。”
颜倾看着手帕包着的点心,心中一暖。
“哪儿来的?”
“城主府。”
“你去那儿干什么?”颜倾很紧张。
“那个……我……”玲珰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索性不说,只催促他:“你吃吧,没毒,我都吃过好多了。”
玲珰并不知道,此刻,远处有双眼睛正盯着她。
这丫头,居然悄悄偷了城主府的点心给别的男人!
颜倾看了一眼房梁之上的某个暗角,嘴角微微一笑,对玲珰谢过。
玲珰看了看画铺挂满的画,问道:“生意怎么样?”
颜倾一甩手:“买卖有缘人,缘分到了,画就自然卖出去了。”
这话什么意思?玲珰试探地问:“还是没卖出去?”
想着自己当初把颜倾家里吃了个精光,玲珰心血来潮,走向屋内,打量起颜倾正在画的一幅画。
“你的画缺少了点东西。”玲珰若有所思地说着。
玲珰拿起笔,正要落笔,抬头望着颜倾:“不介意我帮你画几笔吧?”
颜倾看着她两眼汪汪的样子,鼻尖上还冒着几滴小汗珠,可爱得像刚从画里逃出来,宠溺一笑,“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吧。”
玲珰添了几笔,把画挂到画铺最显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