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时泗看过大夫后,没有听大夫的话待在房间静养,而是叩响了舒胤的房门。
司判大人责罚舒胤闭门思过一月,这一月里都不得离开房间。
舒胤听到有人来,以为是司判大人改主意了,抬眼看见是墨时泗,眼里的光芒化为惆怅。
墨时泗读懂了舒胤眼里的意思。
墨时泗坐下,给她沏茶。
看着墨时泗忍痛的神色,舒胤心里过意不去,她伸手去接茶壶,手无意间碰到墨时泗的手,墨时泗把手给抽了回来。
“对不起……”舒胤低着头,很后悔。
墨时泗回她:“没事,我能理解你。”
“能理解?”舒胤心中苦楚。
墨时泗没说话,心里却什么都知道。
最初,舒胤知道玲珰是画中人,虽然对玲珰深为抵触,但心里很清楚,一身正气的司判大人不可能跟作恶的画中人在一起,也不会被玲珰的皮囊假相给蒙蔽了。那时候的舒胤,还没被嫉妒蒙蔽双眼。
其实,当最后一名画中人说玲珰就是赫连舒的时候,舒胤很失落,她以为司判大人会因为愧疚而对赫连舒燃起爱火。但不管怎么说,赫连舒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她不敢妄想、妄动。
后来,大家去了暗阁一趟,赫连舒的尸骨已寒,证实玲珰并非赫连舒,只是因画境而生的女子。
舒胤以为到了这一步,司判大人对她应该失去了兴趣,会把她撵走,谁知道大人看她时眼里仍旧有星辰。
舒胤骤然就明白了,司判大人对赫连小姐只有愧疚,也是因为愧疚,他才画下了赫连小姐的画像。司判大人对玲珰,确实完全不同的感情。
舒胤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开始慌了,慌乱之下,连墨时泗对她的劝告她全听不进。
舒胤眼中含泪,她道:“也许我从一开始就该对司判大人心存想法,可我……”
舒胤以为司判大人今生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因为他从未对任何女子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特别,就连面对倾国倾城的赫连小姐他也未曾有一丝动心。这样的司判大人未免太难捉摸了,但对舒胤来说,也算好事一桩,毕竟谁也抢不走她的司判大人。
可是,玲珰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司判大人当初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时候,惶恐之余还有对他的爱慕,我劝过自己很多次,要放下对大人的感情。可是……心里这么想着,却做不到。”
舒胤的娘亲是仵作,却在一桩案子里被指证验尸时出了差错,导致数人因此死亡。舒胤的娘亲为谢罪,服毒自尽了。这是对外宣称的结果,事实上,舒胤的娘亲是被人害死的,当时舒胤就躲在箩筐里,刚巧看到这一幕。
为了斩草除根,作恶之人没打算放过舒胤,追杀中,舒胤却被还是少年郎的季舒玄所救。
墨时泗平静地听着,等她说完,他看着眼前的茶盏,“我们认识也有很多年了吧?”
舒胤似乎猜到墨时泗要说什么,无奈地叹息一声,“八年了。”
那会儿墨时泗和舒胤都还没来斩影司,两人在长势繁盛的榕树下相遇,墨时泗想入陵州城做个神断,刚巧舒胤就从斩影司来。舒胤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说墨时泗不可能胜过司判大人。墨时泗当然不服,多次想抢在季舒玄之前破了诡案。
一桩桩案子下来,墨时泗无一例外都输得一塌糊涂,却也输得心服口服。
墨时泗确有真才实学,季舒玄惜才,把他留在了身边。
舒胤低着头,“八年来,你对我照顾不少,我心里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墨时泗眼眶红了,“当年见你的第一眼,你笑得天真无邪,至那以后我就没再见你笑得那么轻松过。我希望你能重新拥有那样的笑容。”
舒胤面容低沉,“那时我开心,不过是因为司判大人准了我半日假,让我可以走出斩影司,随心走动。刚好遇到你,与你聊得来,所以极为放松。”
所以——她那灿烂的笑也是因司判大人而起,而不是因为遇见了他。
墨时泗心里明白,面色平静,心却痛了。
墨时泗道:“我今日来看看你,仍旧是想劝你放下。”
舒胤抬眼看着墨时泗,浅浅一笑,眼中却有泪,“放不下了,等你真正爱过一个人,你就会明白。”
“我……”墨时泗想说他明白,他爱过,舒胤却像猜到他会说什么似的,摇摇头,道:“你对我的感情不是爱,是一种怜悯,是一个善良的人对另一个出生悲苦的人发自内心的怜悯。若要抛开这种怜悯,你和我,更多的是朋友之情。”
舒胤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泪,“我爱过,所以我知道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爱过,所以她很清楚司判大人对玲珰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会大乱阵脚。
舒胤忍着心痛,笑着:“你是这世上对我最体贴的人,我珍惜你。但如果你把对我的感情视为爱意,那你真的错了。”
墨时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她的感情怎么就不是爱?怎么就像朋友之情那么寡淡呢?
舒胤道:“其实是与不是,答案都在你心里。你可以问问自己,你是否对我心动过?我一靠近你就无法呼吸?因为我你会辗转反侧,会在梦里一遍遍地梦见我?”
舒胤淡淡一笑,低头看茶盏:“茶凉了,你回房重新沏一壶慢慢喝吧,我得闭门思过了。”
墨时泗离开后不久,有衙役匆匆跑来,“文书大人,不好了,舒侍卫走了!”
“走了?”
墨时泗心里一咯噔,从那衙役的神情上看出了实情,舒胤不是走了,是离开了斩影司。
她在这个时候离开,显然就是做了永不回斩影司的打算。
墨时泗只觉身体好沉,热烘烘的空气瞬间冷却,凝为寒冰,而他就在寒冰之中封冻,像永远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