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珰握住太仓笔的那一刹那,有种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尽管她先前答应季舒玄只看一眼就还给他,可真要把太仓笔递过去时又不想松手了。
季舒玄看出玲珰心思,提醒她:“该还我了。”
玲珰有些犹豫,但还是乖乖地把太仓笔递向季舒玄。
躲在季舒玄影子里的影子心惊了下,但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季舒玄并没有直接拿过太仓笔,而是道:“如果你把画中人的案子断干净,我可以考虑再借给你。”
“当真?”玲珰蕴藏万千星辰的眼里光芒四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季舒玄并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玲珰转身就要走,季舒玄却唤住了她:“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假扮我调查画中人的案子。”
玲珰支支吾吾一脸为难。
“但说无妨。”
玲珰纠结一番,试探地:“我要是说了,你可别抓我。”
季舒玄没作声,只是等着。
“我刚从画里出来时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呼吸不过来,浑身刺痛灼热,总之,这里和画里完全不一样。后来,我在书房的卷宗里看到了你对画中人的调查,他们和我一样也是画中人,且你在卷宗提到,画中人走出画境后只能活七日之久。”
“可犯案的画中人活了有半年有余,我想知道他们是靠什么办法继续活下去的,所以悄悄假扮你的身份……”
玲珰像个犯错的孩子,憋红了脸,站得规规矩矩的。
季舒玄无心责备她,只是道:“据我所知,还有画中人藏在陵州城内。你之前在书房的表现让我很吃惊,以你的能力应该能很快断案。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内你若是把画中人的案子断干净了,太仓笔可借你一日。你若是断不了,那我只能收回。”
季舒玄说完这句话,方才把画笔收了回来。
玲珰眼睁睁地看着画笔从手中脱落到了季舒玄的手里,不舍,不甘。
“好,一日就一日!”玲珰答应下来,随后道:“这几个画中人各个手段狠辣,若是和他们碰上,我不是对手,所以我想请司判大人派两名身手好的人跟着我。”
玲珰的求生欲很强,唯恐自己这个画中人会被其他画中人给弄死。
“可以。”季舒玄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季舒玄的视线透过窗户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道:“现在是午时三刻,最迟明日午时三刻,你要断干净这桩案子,不能拖泥带水,也不能有冤、假、错的情况发生。”
玲珰听得惊讶:“这么严格?”
“已经开始了,你再拖延下去,耽搁的是你自己的时间。”季舒玄提醒她。
玲珰如一缕烟似的从房间里跑了。
当玲珰来到衙门口时又遇到季舒玄了,他身边还站这个墨时泗,此人把脸拉得老长,和舒胤一样讨厌,玲珰面含尴尬地冲他打招呼:“这么巧,司判大人。”
季舒玄一本正经,道:“并不巧,我们在这儿等你一起上路。”
“上路?”玲珰小声叫苦:“负责保护她安全的该不会是他们俩吧?”
“正是。”墨时泗听到了玲珰的话,补了一句。他这句话对玲珰来说,如同在伤口上补一刀,痛!
玲珰心里满是对时间不够用的担心,脚步极快。
旧街,一棵硕大的梨花树下,又有人在说书。一身褐色短衫,手里拿着铜锣,典型的俳优打扮。
玲珰一边疾走一边自言自语:“上次就想抓你,却被司判大人给搅和了,这次看你还怎么逃!”
玲珰拨开人群往里挤,却见高高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小老头,满头白发,就连胡子和眉毛也白透了。
不是上次那俳优。
玲珰有些泄气。
玲珰在抓俳优不成后,坐着马车快步到了命案现场。
死者家里已经支起了灵堂,宫月如的哭声在两条街外都能听见。新婚就死了丈夫,确实挺惨,换谁都会悲痛欲绝。
玲珰等人的到来让宫月如有些诧异,但很快她就跪在了三人跟前,“求求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我丈夫刘熵找到真凶!”
时间紧急,玲珰没有时间安慰宫月如,把她扶起后,问道:“你丈夫人呢?”
宫月如指着前方,玲珰顺着所指看过去,是一口黑色的棺材。
玲珰胆小,看见棺材的瞬间顿时脚底生寒,轻咳了一声,提醒季舒玄和墨时泗:“一起吧。”
玲珰走出两步后发现季舒玄和墨时泗根本没有跟上来,玲珰无奈,又不能跟他俩耗下去,只能闭着眼狠了狠心冲向棺材。
玲珰左右打量了一眼棺材,随后僵直着身体往后退。
季舒玄看得想笑,这丫头居然闭着眼睛看的棺材,那他就要考考她了:“看出点什么没有?”
玲珰面色尴尬却不慌张,而是问墨时泗:“上次仵作验过后怎么说?”
墨时泗明显不想理会玲珰,懒洋洋地回答:“无毒,无外伤,无内伤,也不是窒息死亡,查不出任何死因。”
宫月如疑惑地看着三人,司判大人不是中间那位冷峻沉默的男人吗?他怎么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让一个小丫头断案,这是要草菅人命啊!
宫月如生扑了过来,眼看就要抓住季舒玄,季舒玄冷峻的眼神看了过去,严肃道:“我们正在断案,还请你不要打扰。”
季舒玄的眼神如一盆冰水从宫月如的头上淋下,宫月如顿时安静下来。
玲珰面露焦急,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狠下决心去看死尸。
她重新走向棺材,这次,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玲珰发现,棺材里的刘熵面色红润,不像已经死了,更想是睡着了。
玲珰问墨时泗:“仵作有说他还有气息吗?”
墨时泗道:“仵作说他气息全无,已经死了。”
玲珰见季舒玄和墨时泗都走了过来,方才安心了些,她道:“我看过卷宗,人死后不是这个样子,我怀疑他是假死。”
玲珰看向季舒玄,道:“不知司判大人可否请一名大夫来,让大夫再为他把次脉。”
通常情况下,仵作都是由最下贱的人担任,知识面十分狭窄,探查受害人生命迹象方面远不如大夫来得准确。
墨时泗道:“其他地方的仵作我不知道,但我们典狱司的仵作从没出错过。”
墨时泗冷漠又高傲的样子让玲珰浑身怪怪的,她刚从画中来,并没有惹到过他,他为什么总是摆臭脸?
玲珰看向墨时泗,道:“我记得季大人曾在断案时教训过你,断案时最重要的是存疑,时过三年,你好像并没有改过来。”
墨时泗怔在原地,她怎么知道这些?莫非也是从卷宗里看到的?作为文书,他确实要把公堂上发生过的事详细地记录下来,就连司判大人对他的教训,他也记下来了。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把这种糗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来。
墨时泗脸上挂不住,嘴就开始使坏了,他道:“玲珰姑娘倒是爱存疑,却偏偏什么也看不出来。你连死尸都不敢看,怎么好意思说仵作不对。”
玲珰纠正他:“我没说仵作不对,我是说你不对。你身为司判大人的文书,不存疑,武断下结论。有你这种人跟在身边,司判大人居然也没出过冤假错案,真是了不起。”
墨时泗又是一怔,她这是离间计?
墨时泗狠了狠心,道:“既然你说我和仵作是错的,那你最好证明你是对的。不过,你连死者都不敢看,又怎么能证明?”
墨时泗话音刚落,就看见玲珰把手伸进了棺材,手指放在了刘熵的手腕处,开始把脉。
墨时泗和季舒玄皆是一怔。
玲珰忽然皱起了眉头,她的指尖感受到了虚弱的脉搏跳动!
“怎么样?”宫月如小心翼翼地试探。
玲珰把手收了回来,对她道:“他有脉象!”
“怎么可能!”墨时泗不服气,也把手指放在了刘熵的手腕处,然而,他没有感受到任何脉象。
季舒玄虽然刚认识玲珰,但知道她心性单纯,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便对墨时泗道:“去找名大夫来看看。”
墨时泗领命退下。
见墨时泗对季舒玄百依百顺、恭敬有加,玲珰不服气地冲他背影瘪了瘪嘴,等墨时泗走远后,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做文书很了不起吗?这么横。”
很快,墨时泗请的大夫来了,把脉后得出了玲珰一样的结论:刘熵有脉象,只是很微弱。
墨时泗不服气,认为大夫失手了,和大夫争得面红耳赤。
玲珰把季舒玄拉到了没人的角落,对他道:“如果说画中人需要挤占别人的身份存活在世的话,为何刘熵会躺在这里?”
“你想说什么?”季舒玄问。
玲珰道:“会不会是这么一种可能?刘熵晕倒后,伤害他的画中人变成了他的样子,拥有了他的记忆,正在某个地方生活?”
“你的意思是现在世上有两个刘熵?”
“何不赌一把,去找找看?”
玲珰天马行空的话,季舒玄在沉思刹那后,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