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通明的灯火,只剩墨青色天空上的弯月,银色月光下的顾即赟,睡的很安稳。
车夫把他放到地上,小声嘀咕,“梁王,你可别怪我啊,要怪就怪何桓那个狗东西。”他从身上摸出一块黑布,在顾即赟眼睛上缠了一圈,细细绑好,给他手中塞了一块铜牌。又探头探脑地向四周望了望,才拿出在袖中藏着的一柄短刀。
毕竟是第一次,难免会有些紧张,车夫拿着短刀对着顾即赟,一会在他胳膊上比划比划,一会又在他腿上比划。
躲在暗处的雨落低声呢喃,“砍个人都这么费劲,这是要在梁王身上雕朵花吗?”
车夫终于确定了下刀的位置,扬手举起短刀,雨落刚要飞出石子,却见那人把刀又放下了。雨落不禁感慨,这当官的,果然人浮于事,砍个人都这么拖泥带水,想来往日公务处理的也定是十分敷衍。
她暗中望去,见那车夫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放在顾即赟鼻下,帕子应浸过药水,呛的顾即赟忽而转醒,轻咳了两声。
车夫压了压嗓子,心虚的脸上又爬上悲悯,低声说道,“梁……梁王……殿下,你不该挡……档了……了秦王的道,上次的伤……伤……看来教训的不够,这次但愿你能长些……些记性,而且,我……告……告诉你,何桓……是……是秦王的人。”
几句话被他说的结结巴巴,雨落嘴角轻扬,“原来差点儿忘记说戏词。”
“何桓。”顾即赟半睁着眼睛,嘴里嘟囔着说了两个字。
说完了“戏词”,且确定梁王听进去了,车夫终于举起刀,狠狠朝顾即赟的腿上刺去。
突然,一个石子打到他的手上,短刀落地,车夫惊地跳了起来,“谁,谁。”
一身黑色夜行衣,黑纱遮面的雨落,从暗夜中走出,那车夫只觉得遇到了鬼魅。顾即赟坐了起来,扯下蒙在眼上的黑布,车夫惊觉自己上当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
雨落还未说话,暗夜中突然亮起了火把,三人同时望去,在火把的映照下,何桓的脸有些阴沉,他的身后,跟着一队身着银甲的巡防营士兵。
车夫似乎看到一丝希望,哭嚎着爬过去,“何院使,何……何院使……救我。”
何桓阴魅的脸上扬起了笑容,“钱副使,这大半夜的,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唱的是那一出啊,救你,谁要害你?”说着,望向顾即赟和雨落。
那车夫不是别人,正是枢密院副使钱江,“我,我,我……”听何桓如此问,钱江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结果,只是身子越发抖地厉害。
顾即赟皱了皱眉,小声对雨落说,“你一个人能脱身吗?”
雨落点点头。
便听一声高昂的呼喊在耳畔响起,如厉剑刺破暗夜的长空,“救我,我是梁王,有人要杀我,救我……”
此处僻郊,四山月白,沉眠的鸟儿被惊醒,唤出一声一声如哀嚎的啼叫。
顾即赟既已自爆身份,何桓自是要救,他挥了挥手,身后未持火把的银甲军便冲了上来,将雨落团团围住。雨落被困阵中,抽出随身带的的剑,与银甲军一番厮杀。她并不想伤人,因此以防守为主,可银甲军面对“歹人”却尽了全力。
雨落功夫虽好,可毕竟寡不敌众,再加上未使杀招,便渐渐落了下乘,一个不小心,胳膊被划了一刀,血流如注。
她的脸被黑纱遮住,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只见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应是有了痛意。一旁的何桓依旧笑的阴魅,看着这一切,似看一只在笼中挣扎的困兽。
雨落行招间,俯身捡起钱江掉落的短刀飞了出去。
短刀急速飞向何桓,银甲军皆愣了一愣,想去救人,却见何桓轻轻侧了侧身,短刀便贴着他的耳朵飞驰过去。
银甲军心下安定,想再投入厮杀,却看阵中的人跃上树梢,不过几个躲闪,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有兵要追,何桓却摇了摇头,“既然受伤了,那便跑不了,晚些去拿人便是。”
他身边颤颤巍巍的钱江,却突如一滩烂泥般滩倒,何桓弯着身子,探了探鼻息,“死了,哼……”
枢密院的另一位副使孟良,从举着火把的巡防营兵将后面走了过来,“何大人,钱江这几天一直鬼鬼祟祟,可我竟没想到他如此丧心病狂,定也是听了内廷的人嚼舌根,才想到这陷害何大人的法子。”
何桓歪着脑袋,“可还未审问,钱副使便畏罪自杀了,孟大人,此事你检举有功,让梁王免遭毒手,到时劳烦你在皇上面前做个人证。”
“一定,一定。”孟良笑得谄媚。
“梁王殿下,您受惊了。”何桓躬身行礼之后,小心地把顾即赟扶了起来。“也劳烦梁王跟臣一起进趟宫,毕竟牵扯枢密院的人,还望您在圣上面前替臣开脱一二。
“何大人,孟大人。”顾即赟揉了揉太阳穴,“若不是你二人及时赶到,本王早已遭了歹人毒手,只是……皇子去酒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在父皇面前,也请大人为本王遮掩一二。”
何桓和孟良点头应下。
天空渐渐变成天青色,感觉上京才沉静了不久,便又喧闹起来,有人说着闲话,有人唱着小曲儿,无数行贩挑着担子,开始走街串巷。
寺庙早祷的磬鼓已经敲响,有名的李家胡饼铺子前,早早就排了长长的队伍。
何桓和顾即赟一行人进入漓宫,楚帝正在早朝。
顾即赟折腾了大半宿,此时早已困乏难耐,“何大人,父王既还在早朝,本王便先去偏殿休息片刻,顺便吃些早膳,否则一会见父王的时候,非晕倒不可,你们也去吃点儿东西吧。”
何桓面上无波,却凝着顾即赟的眼睛,“钱江虽然死了,不过尸体还在,臣得去寻个仵作验验,说不定能验出些什么。”
顾即赟比何桓还要平静,或许真是困乏,只是面色要比往日苍白一些,“他是你枢密院的人,还是副使,是该好好查查,这枢密院可是帮父王办事的地方,万万不能再出岔子了。”
何桓躬身,“梁王殿下教训的是。”
何桓让人将钱江的尸体抬到枢密院的暗狱,虽然是白天,暗狱依旧阴森寒凉。狱丞和仵作虽见惯了尸体,可发现躺着的人是钱江,还是楞了一愣。
何桓坐在椅子上,紧绷着脸,就像让人阴寒的棺材板,暗狱的人谁也不敢多说话。
何桓眼神扫向仵作,“验验,看钱副使的尸体有何不妥。”
仵作匆匆看了一眼,只见躺着的钱江面色铁青,比往常见到时要黑一些,似涂了些炉灰,不过神色安详,像睡着一般,只是鼻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