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向萧禾夫妇辞行，夫妇二人觉得，经历了如此悲魄之事，他再见萧夜白或顾即赟，难免触目恸心，离开也好，便多备了细软，雇了马车。萧夫人还给了扶风一块铜牌，“这块牌子，陈家和萧家的商铺都认得，你带着，有任何难处，拿着牌子去，他们便会施以援手。”

扶风接过，屈膝下跪，磕了三个头便离开。

承宇院内，顾即赟在案前翻着《云影杂记》。此书为上京曾经的杂戏名角儿云影所著，记录着她走南闯北，从一个曲坊学徒到红遍上京的经历，那角儿颇有些文采，里面写了漓国很多地方的人情风土。如今斯人已逝，却留下了这本妙书。

年灵玉走进屋内，朝着顾即赟盈盈一拜，她今日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头上簪着丁香钗，紫纱编的流苏轻巧地落下，与衣衫颇为得衬，桃李般的年华，怎么装扮都是好看的。

往日因着她是萧府的人，顾即赟对她自然几分客气，想起扶风的话，再凝神一看，这年灵玉，确有几分姿色，也是因着这姿色，才让她生了攀高枝的心思。

少女一步一娇，腰肢轻摆，双目似含了秋水，她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案上，揭开白瓷盅的盖，娇娇地望着顾即赟，“七皇子，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奴亲自给你炖了碗补神的汤，殿下尝尝看。”

顾即赟微微一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嘴里尝了尝，“不错。”

年灵玉的脸上扬起绯红，“殿下喜欢就好，快喝吧，一会凉了。”

“你是喜欢本王这个人，还是喜欢皇子这个身份？”顾即赟冷冷地说道，将勺子往木盘上一扔。

“奴只想为殿下熬盅汤，并没有非分之想。”年灵玉又羞又愧，赶忙跪下。

顾即赟神情幽幽，淡漠无情，“没有非分之想，那为何给皇子的汤里下药。”

年灵玉惊恐极了，颤颤巍巍道，“这汤，这汤，没有……”药字还未说出口，她就见往日里温其如玉的七皇子，打开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白色的小药丸，扔进汤里。

“现在不就有了，还是美人醉……极重的春药，要不要找个大夫来验验？”顾即赟眸中露出狡诈之色，言语虽不紧不慢，可每一个字都似寒冰般落在年灵玉身上。

“可……可这药……不是……”她慌了，眼中的秋水隐去，换上惊惶。

“本王说是你下的，就是你下的。”顾即赟走到年灵玉旁边俯下身子，右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左手还握着那个青瓷瓶。

小美人震颤不已。

“你想飞上枝头，没什么错，本王给你指条路。”顾即赟轻抚了她的脸，“明年春日，大皇子会来接我回上京，你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他是皇后的儿子，以后的太子，跟着他，什么荣华没有。”转而又把青瓷瓶塞到年灵玉手里，“这个赏你了，没准用的上，在萧府，就收起你那腌臜的心思吧。”

说完，又在美人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他看似含情脉脉，实则狠辣地说了两个字，“滚吧。”

失魂落魄的年灵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掩面跑了出去。

又是玉兰花开的时节，大多时候是日丽风清的，有时狠急了一些，便会带落几瓣花瓣，落英也是自然界变更自持的一种规律。这个时节，大皇子顾即墨带着一队羽林卫来到云城。

至少表面看起来，顾即墨有着大度兼容，万物兼济的胸怀，对他的七弟颇为爱护和关照，对萧府上下也颇为和气，完全没有皇子的架子。顾即赟来云城是为了治伤，并未带太多物什，两日便收拾好了行李，又休整了两日，便踏上回上京的路。

临行前，大皇子向萧禾夫妇讨要了年灵玉，说这丫头颇为机灵，照顾人也很妥帖，他很是喜欢，萧夫人问了年灵玉的意思，她自是害羞地允了。

送走了两位皇子，萧府稍稍送了口气。

萧家夫妇在庭院赏花吃茶，萧夫人说：“我一直以为灵玉是个好的，在这府里，众人都把她当半个主子，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心思，亏我曾想把她许配给白哥儿。”

萧禾笑道：“我只是答应了年副将照顾她们孤母寡女，如今那去处是她自己选的，未来怎样，我们也顾不了许多了。”

时间若水，一直向前，一直流逝，世间多少爱恨刻骨，转眼便是烟云，但有些情谊却也似那水般，清淡却绵长。

三年光景已过，萧府里，雨落每日用一根擀面杖跟萧夜白对峙两个时辰，说是对峙，其实就是雨落全方位无情地碾压，萧夜白不停地摔倒爬起来，摔倒再爬起来……

小厮春林每日给主子抹药都很是感慨，觉得他肯定又中了邪，计划再去庙里求个符。可若再惹主子生气，让他娶了那糕饼铺的麻子姑娘，该如何是好？

于是，春林想了个两全的法子，每日偷偷地，把菩萨如来等法相庄严的神仙，挨个在心里拜一遍。

萧禾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二儿子还是不错的，功课虽差强人意，但功夫还不错，对一些兵法、大案也颇有见解，生意做得像模像样，胆子还大。萧夜白跟着陈老太爷出了两回海，陈老太爷就对他赞不绝口，觉得自己终于后继有人了。

萧禾私心是不希望儿子从商的，所以每日都会亲自辅导他的课业，往日萧夜白虽心里不情愿，却也给足自家爹爹面子，只是这一天，总有些心不在焉。

萧禾瞧了出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卷，端详着心神不属的萧夜白。

他今日虽穿着一件半旧的衣衫，但料子却是极好的，似深海浪波，让萧禾觉得曾经那个总爱闯祸的儿子，竟有了飘飘任公子，爽气欲横秋的气度。

萧夜白似语不语，还是萧禾先忍不住，便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萧夜白本来正在散神，父亲的一句话，让他散去的神归了位，似下定决心，凝神便道，“父亲，今天府中来人，可是跟你说起了岳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