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萧夜白正在别院正厅翻看账簿，小厮进来递上一个名帖，说故人来访。

看到名帖，萧夜赶忙起身准备相迎，却见手执折扇的白衣公子已步入院内，“刚好看见春林，我就进来了。”

萧夜白今日也是惯常的群青色锦衣，见到故人，他喜见于色，“往日好爱看个热闹，探个八卦的扶风，如今竟也这般规矩，看来这上京还挺磨人。”

扶风折扇一摆，“今非昔比，如今我明面上可是堂堂‘之石堂’的堂主，自是浩气英风。”顿了顿，又说，“你取这什么破名字，之石堂，太拗口了。”

“你懂什么，‘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多有意境。”萧夜白朝扶风翻了个白眼。

“之石堂、之石堂，石堂、食堂，又像卖石头的，又像卖吃食的，确实有意境。”扶风调笑。

俩人打着嘴仗，时间恰似回到少年，有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也有桀骜不驯，横冲直撞。

突然，萧夜白拉过扶风一把抱住，扶风一愣，左手在萧夜白腰上拍了拍，嘴巴凑到他耳畔戏谑道，“萧公子就算要与我温存，也不至于猴急成这样，光天化日的，怪不好意思。”

再见故友，气氛本来有些感伤，可这一番话却让感伤的气氛无了影踪，萧夜白把扶风推开，一掌劈在他肩上，“之石堂堂主，说话就这般胡诌八扯。”

“那还不是因着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想我了？”扶风飞了个媚眼过去，又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萧家真是有钱，你一个人住着如此好的院子。”

萧夜白顺手拿起一个橘子砸过去，扶风接住，剥开了皮，掰了一瓣塞到嘴里，“好甜，不亏是萧二公子，院里的橘子都比别处的甜些。”

扶风潇洒地坐在椅子上吃橘子，没把自己当外人，萧夜白忙吩咐下人斟茶。橘子吃到一半，扶风眯了眯眼睛，“你抽个时日，我们一起去见见梁王，他总还念叨你，念叨在云城的日子。”

梁王便是顾即赟，他如今被封了王，赐了府邸。

想起那个怀瑾握玉，却又时运不济的七皇子，萧夜白问了句，“他如今可好？”

“性子变了很多，上京都传梁王寡情薄意、杀伐决断，但我理解他，他在朝中本就没什么势力，如今又没了母妃庇佑，虽不想陷入争储的泥潭，但总是有人不放心他。”

扶风神色有些飘忽，想起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秦王，对顾即赟总是忌惮，竟在梁王府安插了探子。顾即赟发现后，命人将那探子大卸八块，血淋淋装了一箱子抬去秦王府，秦王看到差点儿吓瘫。

萧夜白轻轻吐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身子慢慢放松，也顺手拿起一个橘子，刚剥一半，眼神一抬，“你竟真能看出我那信上是何用意，只是，你又如何确定，楚帝会让我爹回京，会让他查那案子。”

扶风脸上堆起了笑，将嘴里的一瓣橘子咀嚼几下，“斧乃父，上乃上京，你那点儿把戏，还是我教的呢，如何看不明白，至于案子为何会落到萧大人手上……”

他眉宇一凝，稳了稳神色，“当今朝堂，枢密院和中书省相互牵制，这是皇上喜闻乐见的，可这一切都必须得在现世安稳的前提下，看到泉州军报，他慌了，因为两府根本就没有能带兵打仗的人，所以，皇上才会想到将萧大人召回。”

“虽然后来知晓军报是假的，可两府相争，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跟军权有关，如果交给他们去查，皇上只能知晓一个‘结果’，但这次他想了解一个真相，一番盘算，发现交给我爹是最合适的。”萧夜白接过扶风的话。

他想起自己和父亲曾在云城有过一番对话，七皇子遇袭，疑点重重，可案子却结了，他那时很是不解，如今却明白了，案子之所以能结，是因为皇上觉得那个结果已经够了。

“你来上京的日子这么短，竟看的如此通透。”对于萧夜白对上京局势的分析，扶风很是赞赏。

萧夜白咧了咧嘴，“圣上会想到召回我爹，肯定少不了有人在旁提点，我竟不知道，你在宫里也安插了人手。”随即眸色又转了转，面上浮上笑意，“我倒是忘了，那假驿使的案子，还是你这堂主做下的，倒是我小瞧了。”

“你才是之石堂背后的大东家，拿了你那么多银子，不把网撒大点，怎么对得住你。不过，那案子我却不能认，只不过让人撺掇了几句，故意传到王显禄哪儿，如今他夜不能寐，才会铤而走险，就是查，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扶风笑了笑。

曾经的他，只是萧府上一个说书的“小先生”，如今，竟也有了这般造遇，在这上京搅弄风云。

人都会成长，有些成长并不是自然而然，更像是被人用绳子勒在脖子上，拖着上前。这样的成长会疼会痛，但和曾经窥得阴森可怖的疼痛相比，便不值一提。

萧夜白并不关心王显禄为何夜不能寐，当官之人，大多都做过几件亏心事，毕竟面对的诱惑太多。一时诱惑或许容易避开，但若一直诱惑，除了六根清净的普罗神仙，谁能忍得住。假驿使案如果跟王显禄有关，他爹自然能查出来，如今，他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

“那岳县……”萧夜白看向扶风，眸色深远，黑暗中的猩红汹涌而来，埋葬了多少痛苦哀鸣。

扶风读懂了他眼中的万般愤意，这几年，他们私下秘筹，目的便是为了掀开邪恶背后的真相，“夜白。”扶风轻叹了一声，言语也多了几丝无奈，“这些年，我一直让人暗中留意岳县，那里除了城防比别处严些，再无不妥，金家王家在朝堂上斗的你死我活，不知为何在岳县却颇为和睦，几年了，也未曾发现端倪，连我都怀疑，我们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不急，我听爹说起过，岳县如今安居乐业，县内诸人的户籍名帖也都对的上，幕后之人如此筹谋，总不会是为了好好过日子，我们先想办法敲打敲打朝中的人，看谁的尾巴先露出来。”

不过短短几年，萧夜白便有了饱经沧桑的怅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