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有时,海若未枯,愁应无己,何时才能盼得浮花满树,锦毇霞碎?
“王显禄的故事也颇为精彩,他看着是王家的人,却又给秦王做事,还牵扯到另一举足之人,萧大人若真接下这案子,那人倒是可以利用利用。”扶风看萧夜白的样子,便知他又陷入那个枯涸的梦里。
萧夜白闻言,抬头看着扶风,只见他眉头轻佻,笑的不怀好意,便知扶风公子定又知晓了些不为人知的腌臜八卦,他在这方面向来天赋异禀,便也有些好奇。
扶风看出了他的心思,“莫着急,我今日还有些事得去处理,待来日,我将这其中曲折与你说个明白,你定会感慨这孽缘诡奇。”说着便用折扇在空中挥了两下,潇洒地起身告辞。
“你就暂且先憋几日罢。”人走了,却还远远传来这么一句。
萧夜白苦笑地摇了摇头,这扶风讲故事和留扣的本事,依旧那么厉害。
如今,正是杂花相间的时节,上京有条街,名曰花间巷,两旁多的是挑着马头竹篮卖花的娘子,茉莉、栀子、牡丹、芍药、木香……娇俏的花儿成篮成蓝地摆着,或清新雅致,或鲜妍艳丽,望之如绣,一阵一阵叫卖声好似唱歌,清奇可听。
顾即赟骑在马上,目色凝重,他脑子里想着漓宫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着实都透着些古怪。梁王府的护卫和小厮都知晓,主子想事情时,最忌讳有人打扰,他们只得默默跟在后面,一起误入这花阵香海。
街上人很多,一行人只得慢慢向前移,顾即赟隐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便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嫣红色襦裙,外披茶白色披帛的姑娘,举着一束茉莉向他挥舞,他愣了愣神,那姑娘看他没有反应,便小跑几步来到他跟前。
“即赟哥哥,真的是你,我以为认错人了呢?”萧盼兮梳着双螺髻,脑袋轻轻歪向一边,眉眼弯弯看着顾即赟,笑容很甜。
“大胆,梁王的名讳……”一个骑马的护卫冲上来,正要训斥这个没有规矩的女子,却见梁王向他投来一个冰刀般的眼神,护卫只得把没说完的话咽到肚子里,驾着马儿后退了几步。
“糯糯,你怎么在这儿?”顾即赟满眼藏不住的喜色。
“府里的园子还没打理好,光秃秃的,我和嫂嫂来买些花儿。”萧盼兮语气欢快,用手指了指她身后穿着湘黄色褙子、梳着高髻的任梵书。
任梵书见梁王一身常服,后面跟着的人虽都骑马,但也是寻常小厮打扮,想着他们应是不想让人知晓身份,便未行大礼,只是轻轻俯身,作了个揖。顾即赟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即赟哥哥,好久都没见你了,刚才喊你半天你都不理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萧盼兮噘着嘴,佯装生气。
“怎么会,不过糯糯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我差点儿没认出来。”顾即赟浅浅笑着。
“别叫我糯糯,叫我兮儿,糯糯那个名字太幼稚了,跟汤圆似的。”
“兮儿。”任梵书走上前,把萧盼兮往回拉了拉,“公子定有要事要办,我们就别打扰了。”
萧盼兮把手里的那束茉莉花扔到顾即赟的怀里,“即赟哥哥,送你的。”
顾即赟手里捧着花,看着萧盼兮离开的背影,沉默许久。
他身后的护卫有些惊骇,如今在上京,但凡有头有脸的人,谁的府里不养歌儿舞女,谁的后宅没有私伎,只有他们的梁王,从来都是无欲无求,看见女人就跟看见一块石头一样。
他们私下还悄悄议论,说梁王定是生下来的时候,就被抽走了七情六欲,可如今竟然接了姑娘送的花,真是太阳打西边拐着弯出来了。
漓宫里依旧阴霾密布,半个月过去了,三司把兵部的人挨个审了个遍,都没发现任何问题,那假驿使就像凭空蹦出来的一样。
兵部尚书王显禄有不察之罪,但若只论不察,牵扯的人就广了,且确实没有证据表明这案子跟他有关,因而在牢里待了半个月就被放了出来。但也被停了职,楚帝让他回府思过,继续配合三司调查,待结果出来后再一并领罪。
王显禄整日愁眉不展,可只老老实实在府里待了几天,便常装成小厮的模样,从尚书府后院溜出去跑到到雅园听戏,一时酩酊大醉,一时醉生梦死。
御书房内,楚帝半卧在塌上,神情略有些萎靡,眉目清秀的小太监给他捶着腿,宣德公公给他茶杯里蓄上新茶。
假驿使一案,楚帝觉得自己的皇权受到了挑衅,一封假军报,把他这个皇帝连同满朝文武耍的跟个猴似的,这么长时间了,却连那军报是从哪儿来的都查不出来,真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枢密使何桓和丞相金逸之在御书房跪着,楚帝有着满腔怒火却一言不发,就自顾自地在一旁喝茶。往日呼风唤雨、权倾朝野的重臣,此刻就像两个受气的小媳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榻上才有声音幽幽传来,“这朝廷的官啊,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白白拿着俸禄,假驿使的案子查了这么久,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如今,你们可还有什么办法。”
楚帝骂的是朝廷的官,自然也包括跪着的两位,何桓把弓着的身子稍稍直了直,跪在地上向楚帝施了个礼,毕恭毕敬,全然没了往日审讯囚犯时那般狠辣无情的模样,“陛下,此事如今看来,还是兵部的嫌疑最大,三司没有查出什么,不若将案子交由枢密院来查,臣请兵部的几位大人去暗狱坐坐,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楚帝闭上眼睛,朝给他捶腿的小太监挥挥手,小太监便退下合手立在一旁。
金丞相跪在地上未曾抬头,但眼里的眸光一闪。
虽然他多次警告过皇后和秦王稍安勿躁,但似乎成效甚微,秦王和王显禄前段日子过从甚密,现在没查出什么,不代表真的就没有什么,若真从兵部吐出点儿对秦王不利的东西,此事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