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萧家兄弟和顾即赟就不便在现场了，于是三人离开京兆府。京兆府门口有提瓶卖茶的小贩，今日一番折腾，也着实有些口渴，便一人要了一碗茶。

喝完茶后，便骑着马慢慢走在街上。上京五鼓才夜禁，如今虽已接近二更，漓华街上依旧灯烛辉煌，人声鼎沸，妓馆姑娘浓妆艳丽，依在门口或是凭窗而望，媚眼儿乱飞，飞的路过的人心痒痒的。

曲坊里也是笙歌不停，香满绮陌，订不到座儿的人便在酒家点上一桌席面，自有上门唱曲卖艺的小鬟前来。

三位公子骑着骏马，一路收到不少含情的目光。

“这上京城真是繁华，夜里也如此热闹，怪不得都说恍然如仙游，看来，我也得寻个地方，开几个曲坊妓馆了。”在上京待了些时日，萧夜白越来越觉得，上京果然是纸醉金迷的繁华之地，和云城简直天壤之别。

这几年，萧夜白开始学着打理生意，在原有铺子的基础上，增了琴行、家具坊、香坊、茶肆、客栈……仔细想想，陈家和萧家的生意，从未涉及过曲坊妓馆。不过他也是故意这么说，因为他晓得之石堂为了打探消息，私下也开着曲坊妓馆，虽不像雅园那般盛名，规模却也不小。

“你敢开，估计母亲能把你的腿打折。”萧夜笙瞪了自己弟弟一眼。

萧夜白似感觉到母亲怒瞪的目光，打了一个冷颤。“幸好母亲把雨落姑姑给了我，如今我是她的主子，断不会再被她追着满府乱跑了。”

“我有好几日没见扶风了，什么时候约一下，倒是想听听，他哪儿有没有什么新的八卦。”顾即赟也与他们说笑着。

三人行至一个曲坊门口，里面隐隐传来歌伎吟唱，“我将这新痕把旧痕湮透，正是一重愁翻做两重愁……”

曲声断断续续落入萧夜白耳中，竟莫名觉得有一丝熟悉感。

“王实甫若还在，与玉兰定能成为知音。《西厢记》第五本的唱词，她白天不过唱了几句，晚上曲坊歌伎竟也跟着唱，只是可惜，这上京第一名角的戏，以后怕是听不到了。”萧夜笙想起玉兰，觉得红颜的命的确是薄了些。

“你说这歌伎唱的是《西厢记》”萧夜白突地一惊。

“对啊，不过是第五本，唱的人少，有什么问题吗？”萧夜笙不解。

“梁王殿下，岳静怡在云城疯癫时也唱过几句曲儿，后来我让人查了，便是《西厢记》里的唱词，恐怕不是巧合吧？”萧夜白愣了愣神。

想起他和祖父外出做生意时，曾借故去趟境北府，让人打听了岳静怡的情况，只说是招认罪行之后服毒自杀了，尸体被埋在了城东一个荒芜的山上，他去那山上看了，还悄悄让人挖开坟头，里面却是空的。

顾即赟还未回答，却见萧夜白眉眼低垂，而后突然勒马调头，狂奔而去，顾即赟和萧夜笙紧紧跟上。

京兆府大堂内，已经审完了柳敬月，宋守信让师爷把柳敬月的证词拿给三司的长官和萧禾看过后，就让他画押，画押完后，便让人带了下去。

“这柳敬月，只说自己和玉兰计划杀了王显禄，拿了王显禄藏的银子远走高飞，可玉兰临时变卦给他下了个套，除此之外，却也问不出旁的。”宋守信拿着摁着手印的证词，摇了摇头。

“几位大人，听我一言，此事到这儿，算是结案了，再查下去……”卫少州手指向上指了指，“这案子到如今，是兵部和柳敬月的事，够了。”他神色淡淡，语意深远。

其余人点了点头，唯萧禾眉头紧锁，不言不语，卫少州为官之初，便知晓萧禾的性子，看他不语，便又说了几句，“萧大人，您才回上京，听我一劝，此案若牵扯过多，怕是无法善终。”

若是十几年前纯正质直的萧禾，定会不管不顾一查到底，可如今，他也学会了玲珑通达，便点了点头，“一切就依卫少倾所言。”

萧夜白三人策马赶到京兆府，顾即赟亮了梁王玉牌，护卫就将人带了进去。案子审完，大堂内的人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见三人去而复返。

“那玉兰，那玉兰可能是假死。”萧夜白气喘吁吁的一句话，却似石破天惊，一行人急忙赶到停尸房，只见里面黑漆漆的，十分阴冷。

宋守信差人点起烛火，停尸台上，好端端地放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他长舒一口气。众人想着那应该就是玉兰的尸体无疑，便觉得萧家公子惯会胡闹，可萧禾伸手将白布掀开，却见那白布下面，盖着的是一个稻草人，玉兰不见了。

一个案子，变故迭生，到了这个时辰，所有人都觉得疲累不堪，却又只能强打着精神。

此时停尸房外值班的衙役共有四人，当即分开审问，衙役们都说，除了把尸体抬进去的两个差人之外，再没有旁人进去，也没见人出来。又传人去唤抬尸的差人，却发现那两人在班房睡的晕晕沉沉，怎么摇都摇不醒，找人查看，发现班房内被人点了极重的迷香。

昏睡过去的两个人被抬到堂前，用冷水泼醒后审问，只说换班时回到班房休憩，不知怎的就昏睡了过去，其余便一问三不知了。

周围的空气安静地有些让人窒息，众人都一言不发，忖量着那个环节出了纰漏。此时的京兆府，不仅有满府的衙役，还有三司的人，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罪犯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看来，当时抬尸体的两人是玉兰同伙，他们将尸体抬出去后，中途换了草人再抬去停尸房，此时府中各司的人都有，彼此不熟，反而让贼人浑水摸鱼溜了出去。”萧禾语气平稳无波，言辞中颇为无奈。

宋守信的汗都要下来了，他从来都知晓这京兆府里，各方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但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自知在名利场上，需得三分糊涂，否则生死路上，便无一线生机，此次若没有京兆府的人配合，玉兰不会消失的不留下一点儿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