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其实不算年轻,但颇有风情,有着娇媚慵懒的姿态,倒是比一般青春少艾的姑娘更能勾人。漓国的杂戏,多是些情爱之事,伤春悲秋、离愁别绪从她嘴里唱念出来,那情那爱那伤那悲,更是百转千愁。
玉兰的绣工也十分出色,平日有了闲情,便在这里置上绣架,绣上些时辰,或是雍容牡丹,或是鸳鸯戏水,都十分精致,她最常绣的就是自己唱戏的霓裳。客官点了戏,她便会换上合适的衣裙,玉兰穿的衣裙,也被上京曲坊妓馆的姑娘争相模仿。
玉兰的话,正中柳敬月下怀,他今日的确是带着目的故意前来。秦王让他杀王显禄,但王显禄却不能死在雅园,他计划让王显禄服用些寒食散,寒食散不是剧毒,且会让人神明开朗,济予壮阳,私下很多人都服食助兴,只是这药用起来也规矩颇多,偶有服食不当丧命之人,到时候就算官府去查,也只能说王显禄服药不当。
柳敬月还知道,这兵部的账,因着王显禄从中混珠,面上已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但是他手里应该还藏着钱和地契,若能找出来给秦王,则又是大功一件。
王显禄只愣神了片刻,便又是一派从容,柳敬月不禁也佩服上了, “萧大人都查到雅园了,你竟还敢来,柳某实在是佩服。”说着还拱手行了一礼。
王显禄微微一笑,“我不过是听戏,又没做甚犯法之事,他查他的,与我何干。”
玉兰张罗了一桌席面,又温了一壶酒,便让侍女退下,她亲自给王显禄和柳敬月斟上酒,巧笑倩兮,秋波暗送,柔柔地说道,“二位爷,奴家的《西厢记》,往常演的都是前四本,最近把第五本学了,还未演过,今日便不要琴音助兴,也不管崔莺莺也还是红娘,我清念清唱一出,二位大人赏赏耳,如何?”
“荣幸至极。”王显禄道。
“那奴家先去换件衣衫,二位大人先吃菜喝酒。”说完,玉兰便先退下了,临走前点了一炉香,片刻,满室馥郁。
玉兰换了一身霓裳,外面披着一件孔雀绒缕做成的短帔,有着流波的光泽,里面是一身大红色蝶戏牡丹图案的对襟长裙,头上也别了一朵盛放的牡丹绢花。还重新上了妆容,柳眉红唇,怯雨羞云,几多娇媚。
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玉兰的身上便又镀了层金色,王显禄和柳敬月一时看的竟有些痴。只见她手持一副红牙板,盈盈一笑,右手轻轻晃了两下,红牙板便发出细腻清脆的声响,左手的水袖一甩,张嘴便唱,那声音像是细雨落上芙蕖,又碎碎散开那般动人。
“我这里……开时和泪开……”
玉兰转身,又一个回眸,水袖遮面,秋波盈盈。
“他那里修时……和泪修……”
台上一步一娇,莲步轻移,身子若杨柳轻摆。
“……多管隔着笔尖儿……未写早泪先疏……寄来的书泪点儿兀自有。”
水袖散开,回来,似池中涟漪,变幻万中风情。
“我将这新痕把旧痕湮透,正是一重愁翻做两重愁……”
左手环腰,右手在脸前作出兰花指,双眸含泪,摇荡心目。
玉兰的戏唱的婉婉转转,雅间外的人,也听了个隐约,一折戏演完,余音绕梁,心也动了。回味间,却听一声惊呼“啊”……如疾风吹乱风花雪月。众人还未回神,尖锐的女声又响起,语调中带着惊恐,“来人啊,来人啊……”
有人听出是玉兰的声音,便急急来到雅间门口,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雅间桌上的珍馐美味洒了一地,精巧的盘碗也碎了几个,两个衣衫就快要褪去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一位年纪大些的躺在桌子上,另一位年轻些的压在他身上,不停地往他身上插着刀,猩红的血喷溅开来。
玉兰吓的蹲在一旁,瑟瑟发抖,旁人赶紧将两个男人拉开。年轻些的似有些疯癫,根本拉不住,有胆子大些的人,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用胳膊将他劈晕。
雅园的妈妈往日都是富态喜悦的神色,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吓的也是惊呼一声,赶紧让人把玉兰先扶到别处。
玉兰应是吓怕了,身上还不住地颤抖。
“那不是那上京名士柳敬月吗?“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人越围越多,上京有名的名士才子,和一个男人在雅园的雅间,几乎未着寸缕,纠缠在一起。
那玉兰,虽不是二八佳人,却也颇有风姿,加上上京第一名角儿的名号,令多少公子神往,可这柳敬月?
有人就想,莫不是柳敬月其实是喜欢男人,来雅园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跟情郎私会,可那情郎也太老了点儿。这名士的口味,真是很独特。
萧夜笙好不容易赶上一天的休沐,却被萧夜白拉着逛街,他原本计划在家陪陪妻儿,福哥儿如今快一岁了,长得就像年画里的福娃,白白胖胖的,逢人就笑,可爱至极,一会不见就想念的紧。
可从小,他这个弟弟磨人的功夫就是一流,自己又偏偏吃他那一套,无奈之下,只得先陪他去逛,也想着给妻儿选些礼物。
上京最繁华的街道自然就是漓华街,街道的铺面寸土寸金。有名的曲坊妓馆、酒楼商铺都开在这里。
白天去曲坊的人多些,都是正经听曲的,而夜上阑珊,妓馆才开门做生意,那些风尘女子,靓妆迎门,争妍卖笑,谁知不是愁怨满纸。因着那些曲坊和妓馆,这漓华街便多了些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简直十里飘香。想起上京城着风气,萧夜笙摇了摇头。
此时是未时,漓华街已经开始热闹,萧夜白看什么都好奇,这儿摸摸哪儿看看。“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逛街了,女人才爱逛街。”想起家中的妻儿,萧夜笙言语间有了一丝不满。
“我的大哥,府上好几间铺子都开在漓华街上,我想着来考察考察,生意再做大一些,得多挣点儿钱,不然你一个五品官的月银,怎么养得起我的小侄子,还不是得靠我。”萧夜白手上正拿着一个精巧的面具,听到大哥说话,自是不客气地堵了回去,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