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鸟争鸣，唤醒幽梦。
春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他会穿着一身白色的海棠襦裙，坐在妆镜前，任由雨落姑姑拿着一根极细的麻绳，为他绞面。
春林疼的吱哇乱叫，萧夜白一掌劈他脑门上，“听说女子嫁人上妆都得绞面，也没有那个像你般如待载的猪，一个大老爷们不能忍一忍吗？”
春林双眼蒙上雾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主子，你还知道我是个大老爷们，这般折腾被人看了去，以后还怎么娶媳妇，江湖中人不是有那种人皮面具吗？”
扶风憋着笑，嘴角却也忍不住向上扬着，“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若真有人皮面具，世间丑陋之人定砸锅卖铁都得弄一张，那满大街行走的，便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雨落停下绞面的手，在春林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再鬼嚎，我就把你劈晕。”
春林不再言语，可眼里还满是委屈，竟真有了几分楚楚之姿。
绞完了面，雨落开始给春林上妆。
“雨落姑姑，往日你也不爱装扮，竟不知上妆的手艺这般好？”扶风忍不住赞叹。
“跟了夫人那么多年，看都看会了。”雨落伸手把春林的下巴掰正，给他细细涂完口脂。
铜镜中，一个娉婷的美人面便映了出来。
“妙啊，妙呀，这模样，简直能去添香阁当个头牌。”萧夜白笑语盈盈。
女子装扮的春林脸上一抹绯红，一阵娇羞，那娇羞不是装的，是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简直太羞耻了，真是无颜见爹娘啊。
“脖子上的喉结还是明显了些，就麻烦雨落姑姑给他找个薄纱遮挡一下。”扶风是个精益求精之人。
“好说，好说。”雨落盯着自己的“作品”，越看越满意。
余下几日，扶风每日都会来萧夜白的别院，调教春林如何做一个让公子们揉眼颜开的美人。每当此时，萧夜白则会将一床琴置于梨花树下，轻拨琴弦，便有妙音入耳。
春林每日需练足三个时辰，萧夜白和扶风对训练春林乐此不疲，竟推了许多要事。看春林一步一娇，俯首浅笑，对他们来说，就是每日最重要的事。
梨花树下，一白衣公子和一白衣“小姐”，人影昭昭，若不明就里之人，都得叹一句，真乃天作之合。
琴音幽幽，有时是《汉宫秋》，有时是《平沙秋雁》，都是清澈明净，珠落玉盘。
“记得你往日最是桀骜，就爱个翻墙上树，如今也雅致不凡，琴艺竟这般好。”扶风让春林自己先去练着，他则认真地听萧夜白抚了一会琴，不由赞叹。
“哪是雅致，都是为了钱，漓国如今的风气，官场讲究歌儿舞女以终天年，我手上有几家琴铺子，好的六床漆琴，若能做得高华古雅，音响清实发越，一床便能卖到上万两银子，虽然有专门的师傅听音试曲，可我不也得会几首。”萧夜白说着话，手上并未停止抚琴。
琴音终落，两人望向春林，他已经练了好几个时辰，此时髻子偏涣，残妆惺忪，却依旧倩影翩然。
“这春林却是个人才，我这两日安排安排，马上就让他见那柳敬月。”扶风语落，眼里满是藏匿不住的期待。
柳敬月组织的“月谈”一月一次，但平日里，他也是秉着“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的准则，院里总会聚些学子官员，明则为了谈诗论赋、聊礼史老庄，暗则是为了服食那寒食散。
寒食散药性极热，服食之后五内俱焚，需配些冷饭，温酒，若还不能石发，还需宽衣行散，往日各个君子如玉，私下却是道貌岸然的荒唐模样。此药极易上瘾，价格昂贵，若付不起药钱，便要替柳敬月做些恶贯之事，柳敬月靠着寒食散，为秦王笼络了不少朝中官员和官学弟子。
古有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而今四海安稳，臣子也开始追逐声色，教坊司的歌舞歌伎子，也常被楚帝用来打赏官员，官场的作风和社会风气一派靡靡。楚帝觉得，臣子若有了事，便能少些党同伐异，对于寒食散一事，他并非不知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秦王府内设宴一掷千金，宴上自然骄奢淫逸、浆酒霍肉，府内养了众多歌儿舞女，她们曼声细唱、莺娇燕柔，门客和幕僚各个沉浸在纸醉金迷当中。
半醉半醒间，有人道一声，秦王气宇不凡，文武双全，最有天子气度，其余自是应和之声。秦王顾即墨嘴上说着休要胡言，心里却妥帖不已，从高高在上的主位向下望去，真有了君临天下之感。
年灵玉一袭青衫，分花佛柳而来，这几年在亲王府养的，不仅娇媚了许多，还多了几分风姿绰约，婉兮清扬。她眉眼含着情，只是望一眼，都能让人酥了骨头。
年灵玉斟满一杯酒，双手奉至秦王嘴边，秦王却不喝那杯中酒，只在她脸上落下一吻，“都是你的计策，让柳敬月为本王做事，他是个有手段的。”
年灵玉徉作娇羞，“都因了秦王才德兼备。”
秦王大笑间一把推开年灵玉，对她说，“此处不用你伺候，你好好练你的歌，习你的舞，将来定有更大的荣华，本王还得仰仗你呢。”说完便是大笑。
年灵玉盈盈一拜，转身离开，双眸本若秋水含情，顷刻却顿然褪去，染上怒意。
秦王妃乃武安侯嫡女，从小按照宫内的规矩教习，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和做派，从来看不上那些莺莺燕燕、以色侍人的女子。
王府寝宫内，她和亲厚的侍女闲聊，“那年灵玉，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总在秦王跟前晃，野心藏都不藏不住，莫不是还肖想我这王妃的位子。”
侍女给秦王妃轻摇着扇子，一脸不屑的神情，“呸，她那蒲柳之姿，秦王都不近她的身，说白了就当她是个歌儿舞女，将来不知道送到谁的床上，这府里，人人都拿她当戏子看，比丫鬟都不如。”
秦王妃听罢，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