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丞相思索片刻，直了直身子，跪着朝楚帝施礼，“陛下，此事还未有证据，若屈打成招恐不服与众，臣倒有一人举荐。”

楚帝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你举荐何人？”

“萧禾！”

“哦！”楚帝心下诧异，何桓也用眼尾扫了一眼身旁的金逸之。

“他前日进宫谢恩，朕因着假驿使的案子心里烦闷，就没见他，可朕似乎记得，你们同朝为官时关系并不融洽，甚至算是势同水火，他那泼辣媳妇陈清云，没少在你府门口骂街吧？你为何会举荐他。”楚帝心下疑惑，一只手轻轻地在案几上敲着。

金丞相神色诚恳，言语恭敬，“陛下，以前老臣与萧禾只是‘和而不同’，但却都是为公、为国，不算交恶，那妇人性子泼辣，臣自不会与她计较。萧禾这些年虽远离朝政，但为将时的威名却在，带兵时他最擅见微而知著，此案又出在军中，若有三司配合，定能水落石出。”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这老狐狸，是拐着弯的夸自己呢。”何桓内心虽腹诽金逸之狡诈奸滑，但面上却波澜不惊。

金逸之话毕，楚帝对他的眼神倒多了几分赞赏之色，“金卿说的有几分道理，朕也头疼该给他找个什么差事，那就让大理寺把案卷送到萧禾府上。”而后，似又想起了什么，“两位爱卿怎么还跪着，朕刚才想事都忘了，平身吧。”

何桓和金逸之赶忙磕头谢恩，楚帝看向金逸之，“就给他一月之期，一月之内，萧禾若破了此案，你举荐有功，朕也会一并赏你。”

“臣不敢。”金逸之惶恐说道。

走出御书房，何桓语气中带着揶揄，“金丞相果真是百官表率，举贤不避仇，只是你把萧大人拉回到朝堂，不知道他是会站到梁王那边，还是领你的情，站在秦王那边。”

金逸之就当没听出何桓话中的意思，“为圣上分忧，本就是为臣子该做的事，倒是何院使，左右摇摆，如今不知站在哪里？”何桓大笑，“我，一直都站在皇上旁边。”

御书房发生的那点儿微澜，很快形成骇浪，传遍朝野。

有些事情虽不在明面，但朝臣都心知肚明，漓国这些年也算安稳，朝堂上一贯的政策就是“以文轻武”，坐在枢密院、兵部这些军政机构高位的，从来都是文臣，可执掌中书令的金丞相，此番却举荐了一个武将，实在令人费解。

凤熹宫内，气氛难堪到了极点，皇后身边服侍的人都被琴瑟姑姑唤了出去，金皇后坐在宫内的主位上，手上摆弄着一支金钗，面似沉水，明明愤怒之及，却又神态安顺，看起来颇为平静，“本宫倒不知，金丞相与那萧禾还有这深厚的关系，倒是我看走眼了。”

金丞相眸色沉沉，望向坐在一旁正泰然吃茶的秦王，“不交给萧禾，难道交给何桓，那枢密院的暗狱是什么地方？军需之事虽归户部管，但为了掣肘，军部也设有军库，若查出军库少了东西，你敢说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听完金丞相所说，故作镇定的秦王手不由地抖了一下，却又立刻装作无常，“那兵部就算有亏，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皇后也是不解，但心里不免揣度了几分，莫不是秦王背着她做了些什么，她眉梢的怒意有些消减，“父亲，那王显禄不是王家的人吗？和墨儿有什么关系？”

刚才还端着架子称本宫，如今却又姿态伏低，看着自己的儿子顾作镇定的表情，金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佯装愤怒道，“墨儿，跟你外祖父还不说实话！”

金丞相脸色阴沉，又带着峻厉，“有没有关系都无所谓，但最好把尾巴上的泥弄干净，萧禾为人还算纯正质直，重涉官场只会如履薄冰，案子交由他，他便只会查假驿使，至于旁的人会不会故意引出点儿别的，你心里要有数。”

金皇后赶忙拉过秦王，秦王双手一拱，对金丞相施了晚辈礼，“还是父亲思虑周全，倒是让女儿误会了，只是那梁王……”那顾即赟，始终都是金皇后的心头刺。

“如今还是先顾好自己，莫让自家后院失了火。”金丞相愤愤道。

回到上京有些时日，萧禾每日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逗弄逗弄宝贝金孙，其余的时间就在书房归置归置东西，当大理寺卿卫少州带着假驿使的案卷出现在萧府的书房，并传了楚帝的口谕时，萧禾自是诧异极了，“漓宫有大理寺，有刑部，再不济还有枢密院，为何让我查这案子，我远离朝政多年，这……”

卫少州语气有些讨好，“萧大人曾官居一品大将军，与军中事最是微而知著，虽多年未理朝事，但我这就详细与你说来……”说着，忍不住叹息一声，“此事关乎漓国颜面，天子颜面，皇上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书房的门缓缓地被推开，弄出吱吱的声响，萧禾和卫少州同时望去，只见萧夜白手上端着一盘时鲜的果子，应声而入。

“得了些云南来的新鲜杨梅，想给父亲尝一尝，不知父亲在书房议事，倒是我唐突了。”萧夜白恭恭敬敬地将杨梅放在桌子上，转而向卫少州施了一礼，“请大人恕晚辈无礼。”

“无妨无妨，这位就是府上二公子？”卫少州道。

“却是犬子，平日里顽劣惯了，卫大人不怪罪就好。”萧禾面色温和了许多，可想起楚帝的口谕，眉头还是有些不展。

“父亲可是遇见什么烦心事，儿子能否帮忙一二。”萧夜白语气谦卑。

“我听旁人说起过那云城夏府的案子，可是这位二公子发现了端倪？”卫少州望向萧禾，看萧禾点点头，便又道，“果然少年英才？”

“那只是误打误撞，瞎猫碰上死耗子。”听别人夸自己儿子，虽然心里美滋滋，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得谦虚。

“那这假驿使的案子，二公子不若也一起听听，看看可能发现些什么？”卫少州道。

“这怕不合规矩吧。”萧禾摆了摆手。

“无妨无妨。”对卫少州来说，如今能破了这案子，就是第一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