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赵媛松按照定点来到了彭泽令所在的地方，发现他正在布置着场地。他看到赵媛松并不意外，反而像见到老朋友一样招待她：“我等你很久了。”

“我来迟了。”赵媛松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做的宣传册，觉得自己不虚此行。“我喜欢这种镜像试验，特别能审视丑陋的自己。”

“不觉得瘆人吗？”彭泽令反问道。

有你在这里啊。赵媛松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可就是拉不下脸说出口。她看着对面一张张特制的镜子泛着冰冷的金属反光，慢慢才意识到彭泽令说的“瘆人”。他架设了很多场景，有战后的废墟，有破败的教室，有冷清的病床，还有各种荒凉败落的地方。这些场景都用四方玻璃隔离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所适从地站在里面，似乎比真实的自己多了几分悲怆和绝望，眼神透露着要交换身份的渴望。

赵媛松不敢再细看这些装置艺术，她将头转向了资讯板，得知这个艺术展主题是“世界上的另外一个我”，极力渲染战争的残酷和影响，从而宣传反战思想。彭泽令再次调试好镜子的角度，朝镜子比了个剪刀手，神情微微有点惊讶：“你刚才有看到镜子里的我吗？他和我猜拳猜赢了。”

赵媛松只觉背后一阵阴冷，彭泽令却哈哈笑了起来：“骗你的。刚才有一对情侣好奇跑进来看，后来就被吓出去了。”

“噢，你说的应该是刚才我在门口碰见那对最萌身高差情侣，还当着我的面旁若无人地亲了起来。”赵媛松对他俩的印象十分深刻。

“原来你还在外面承受了暴击，那我不再为吓跑刚才那两个人而愧疚了。”彭泽令看着她脸上有了小情绪，莫名觉得她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惹人喜爱，竟然让自己真正涌起保护和为她打抱不平的冲动。

“不，其实没关系。”赵媛松摆摆手道：“男的太高，女的太矮，亲起来像吞剑一样，我就权当免费看杂技表演了。话说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好像还是自驾车过来的？”

彭泽令点点头，准备如实相告，但又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于是沉默了一阵，终于还是道出了原委：“我现在连机票也买不起了，去黑市买了点汽油就开车到这里，也不敢走错路。”

“你过来就是为了办这个展？”赵媛松又问道。

“不全是，我本来不想在这里办的。”彭泽令没有再往下说，显得言有尽而意无穷。他不想赵媛松再追问下去，于是决定聊一聊他的装置艺术：“不过这个展需要的物料也不多，主要是立体幕布花的钱比较多。我明天还得给打印店的老板打一下工，才能抵消昨天欠的钱。”

赵媛松开始心疼眼前这个人了。她知道彭泽令明明办各种收费展，明明可以利用家族的优势四处敛财，明明可以用听话顺从来继承丰厚的身家，可他偏偏选了最野最难走的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落难贵公子。她不想表露得过于关切和在意，努力地说着若无其事的俏皮话：“你以后找对象的时候，一定要找那种看上你的钱的女孩子，那样就证明你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