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噬江岸,万丈千雷作龙头
画血直逼月牙而去,那火星子点燃的瞳孔中竟是和它家主子一样含着半分碧色。画血本属青阑的父王,碧海龙宫之主龙王涉水的神兽,但世间缘轮不浅,在涉水最小的龙子青阑出世后,画血竟是只认青阑为自己的主子,涉水并未阻拦反是满心欢喜,因画血向来不喜亲近旁人,在青阑出世前,唯有涉水方可镇住它,其余人连边上都不愿靠近一步,他们深知这头猛兽是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且是个有自己嗜好的兽物。
依离貘之话,画血兽如其名,性喜活体,善嗜血为乐,以血作画。这非诳语也,而是有古籍典史原语记载的:“画血属风,占五行之木,其行如猛虎,动若蛟龙,声如破天之雷,势若野蟒出洞,往往攻其不意,以嗜人血为目的,并以血为墨,作画在其旁。”
如此暴狅猛兽,自上古起便无几人能驯,只养在天界用作仙神坐骑,直至涉水驯服其中一只,方才带下天庭养在碧海龙宫中。便是如此猛兽一只,每每见了青阑却也是低头摆尾,亲昵乖巧无比,连离貘此次也是第一次见它,因画血凶奇无比,青阑一向不轻易示人。而如今却将它唤出,可见他心中定是不爽快了。
此时画血奔驰在江岸边,天空闷雷滚滚,街上也没了百姓的影子。江水击岸的声音却是根本盖不住画血的震天怒吼。月牙早已念诀释出无形利刃,片片利刃皆由水钉构成,钉头毒液非比寻常,只需一刺便可置人死地。月牙口中喃喃,千层毒刃便霎时齐发,此状另离貘诧然,这不应是她所能发出的灵力。
月牙身后被巨大灵障所护,旁人根本无法侧面攻之,光是正面,便有迅雷之势直逼青阑方向而去。那些水钉非平常海妖所驱使的利刃,光是覆于其上的剧毒,便可使肌肤受到强损。
水钉见画血之势忽而急转攻之,而画血并未将其放在眼中,只是一个猛扑登时滑上半空,竖起的巨尾借着东北风一扫便是半空的火星子,团团迸裂在它身后。画血随之便是血口一张竟生生喷出巨势火焰,只烧的半数水钉化为乌有。只可惜那利刃像是长了眼般急转而来,狠狠划向画血皮肉,画血本攻其前方却是始料不及,未来得及转身便被身后的千层利刃包裹了住,欲作突围却是狠狠被一面灵障生生打了回去,摔在另一方的利刃之上,皮肉霎时割开一半,却不见流血。
离貘暗自低语道:“自古神兽无血者稀少,画血之类便属其中之一。”
无血者无所畏惧。画血虽受创却也是未哼出一声,皮肉之下隐约见其硕键筋骨,直至摔下半空中,嘭的一声撞击在江岸边。月牙笑意渐渐浮上面孔,青阑却依旧看不出半分喜怒,青衣被风撩的凌乱,青丝飞舞,衬得他惊为天人。
离貘见状不由左臂发痛,像是撕裂般扯着胳臂肌肤。伸手捏住缚咒撩动之处,火辣辣的烧灼感随即而来,仿佛在衣袖中着了火,她却只得看着它起火。
洛旗儿见了她不禁蹙起眉:“小姐,这缚咒怕是受到妖气动了灵性了。”离貘未答,双瞳只是死死盯着二人交战之处,瞳中好似冒出了火,慢慢烧着,撩着她血液中那一丝禁欲,让她心底好生痒痒。她想即刻下去亲手掐住月牙的脖子。
此刻马车帘帐内长乐已是昏厥半日,半妖之气逐渐衰退,离貘感到这一点,更不由得心急如焚。月牙正在想办法拖时间,待长乐死后精元即使被她所食也是无人能责的。因死人之躯可吞,活人之元禁食啊。
正待离貘思虑时,画血已冲出一步生生用前爪撕开半面缝隙,千层利刃被活活从中间劈开两半,空隙直对准灵障后的月牙。月牙有一丝慌了神,画血明明已身负剧毒,却能从中劈开自己的千层利刃,现直逼她而来,便挥动双臂加固起自己的灵障,口中念诀的同时江水一涌而上,不到片刻变为片片利刃,又是一个千层灵团向画血冲去。
那厢青阑忽的手指一动指向江岸,一瞬江水激起巨浪,手一挥那柱状江水霎时滑动起来向月牙侧面而去,月牙回头之时那水柱已成惊人龙头,张了半空大的口,利牙似冰般坚韧,扣下来的瞬间便能砍去半个人头。
月牙眼睁睁看着那龙头向她袭来,这一侧又是直奔过来的画血,脑袋已是嗡嗡作响。正在此时,众人皆听到车帐内有声音响动,长乐气喘之声愈来愈大,半妖之力也愈来愈强,离貘睁大了眼睛。这孩子本已没有此般能力唤醒她体内深处的半妖之力,此刻却是强撑着身子欲逃出被月牙下咒禁锢住的车厢。离貘只感觉左臂更疼痛难忍,半妖之力混着月牙的强大妖气已经让她束缚不住这即将失控的缚咒。体内的灵力被外界吸引,欲挣脱这缚咒,散出人间。
青阑听见长乐声音急忙挥手停下了水柱龙身,他怕伤到车内要出来的人,只可惜月牙是海妖,海妖生性狡黠无比,她当即抓住此处空当转身飞进车内,一手伸出竟直指长乐心脏。
离貘大惊道不好!左臂缚咒上的绸条早被体内胡乱冲撞的灵力甭断,她一跃而下向马车而去,势如急箭。青阑见状欲御空上前却突然冲出一个白色身影将怔在原地。
离貘直向车厢内而去,赶在月牙手剜出长乐心脏前闯入护着马车的灵障,一把拉走了长乐,与月牙之间竟是一刻之差。冲进灵障同时左臂缚咒疯狂扭动,灵力破出她身体,因长久被束缚此刻灵力更是忽深忽浅,混乱不定,与灵障接触便噼啪作响,烧灼在肌肤之上。离貘拉住长乐的手腕欲从车后跃出,而月牙却手臂一挥移过正对付画血的利刃向这边而来,利刃被离貘强大的灵力吸引,霎时齐齐飞过,往她后背直直射来。
离貘来不及回头张望便伸手推出长乐,长乐被推出甚远后离貘只听得身后青阑大叫道:“貘儿!你的后边!”刚说罢便一个箭步冲出,眼中怒火似要撕裂月牙。
离貘闻声正欲回头身后却一个踉跄被另一人紧紧拥住,那人在她耳边急急念出一个诀,抱着她转过身在半空中,一手持扇对着身前千层利刃便是一挥,那扇面竟带出狂风一阵,生生截断刺向二人的利刃,月牙的水钉被个个从中间劈开,开始一片片掉落在地上。离貘此刻左臂烧灼,体内灵力冲撞却是让她有半分昏厥。那人见她双眼紧闭唇色发白,身形一转向苍龙玄道旁的窄巷而去。
青阑见离貘被安全带出,下一刻便冲向月牙,月牙慌了神赶忙运灵作势欲往长沧川下逃去,可她忘了青阑用水更甚于她,仅是一刻的功夫江岸龙头已向她卷来,利齿刺透了月牙的脖颈,红血染了半边龙身。
江面越来越静,水波平稳无声,连着江岸也毫无声响。龙头缓缓化成水纹接着向南流去,月牙躺在岸边,满衣的血浸透她一头乌发。脖颈上的利牙还刺在原地,她口口微喘,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听见青阑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想动身逃走却如何也动弹不得。
青阑的暗色缎纹靴最终站定在她身前,她用力睁眼,依稀只见那双碧色瞳中怒火未消,便含血而笑。
“你杀了我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青阑缓缓蹲下身看着她:“我给过你两次机会,是你自己不好生珍惜。”
月牙咬牙道:“我死而无愧,起码你将永远不知是谁指使我夜盗龙宫的。”说罢唇角一丝嗜血的笑惊了青阑。
青阑低声喝到:“什么意思!”
月牙却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了。她知此刻那碧瞳中的火必然又重新烧了起来。
青阑提着她的衣领斥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刚才那句话是何意。有人指使你夜盗龙宫,那目的根本不可能仅仅只是一枚珍珠子!是何人又究竟有何目的!”
月牙动动眼皮,漆黑瞳中此刻竟令人可怖:“青阑殿下,这些你还是自己去找吧,恕月牙无可奉告。”
青阑依旧紧盯着她,片晌后突地松开手中衣领,目若无底深洞:“吃了她。”
画血本在半丈之外,听见青阑一声低语巨尾便竖了起来,慢慢踱至此处。
青阑朝着方才离貘被带走的方向走去,碧色瞳渐渐恢复原状,每行一步青衣便被江风吹起一角。那青衣之上竟没有沾染一丁点血色。
身后画血声音低低吼着,红血崩摊在它身边,除过散落一地衣裳,却什么都没有了。待青阑行至苍龙玄道街口,抬起右臂食指中指相并,一团碧色过后画血也无了踪影。只剩江岸边一排不知名的血画,让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