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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仙抄 第二十八章【天雨昆仑】

祭天巫服破闷雷,昆仑天雨卷前尘

南灵长安。

皇城紫芸。

离貘伸手拨开眼前不时被风吹起的车帘,从窗外映入眼睛的是一片盛世繁华。

可今日天公不作美,远远天际与大地的交界处隐隐传来阵阵雷声。在这种天气下想要冲破生根缚并摆出结界来召唤桃神,实在是一件拿命去搏的事。

可今日一搏,定当决定她终生。离貘此刻眼中沉沉泛着暗光,却重似千金,任谁也无法再将她从这片苦海中拉出,因这怨念太过深重,连她此刻都已经觉察到了自己左臂上方,那用黑色缚咒刻上去的怪物,正在拼尽气力的想要通向她心脏,继而一口咬掉最重要的那一半,让她生不如死,痛不复生。

“生根缚这么早就开始骚动起来了吗......”离貘单手按在红色的绣袍上,隐隐忍着那越来越明显的痛楚,最终定下心来,倒吸一口凉气,运开周身灵气,将生根缚活活的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在跳敬神舞之前,缚咒决不能冲破开来,否则只有当众死在台上,死在台下泣月的眼中。几天前她曾亲自前往墟垩山拜托赤红叶,让他今日攻袭紫芸城,替她引开众人视线和注意,好让她能有足够的灵力和时间撑起结界,继而召唤出那不与人间事的桃神。

赤红叶虽口头应了她,可到时究竟会发生些什么,此刻她无从知晓,当下坐在这已经进城的轿中,只能让后事顺其自然,她已经布好了一切,连羽清都被她算在内付出了代价,才换得了这唯一的最好机会,她并不能再度失手,无论如何,她将孤注一掷。

窗外清风扑来,卷起她耳鬓碎发,远际闷雷声声打在她心上,一下一下却像是此行的镇魂歌,一如往常,悲凉无恙。离貘瞳中水色流向天空上方,乌云盖住了厚土,片片堆积,终而沉重到无以复加,再也受不住这天地繁华,积聚在了一起,挡住天光日华。

“人间繁华似锦春,花开花落半时光。”

薄唇轻启,念出这句当年犹在寒凉宫之时看过的句子,只是扫过一眼,便勾起了她对红尘的向往,从此再也无法割舍,心心念念的红尘之事,人间喧闹,已然在她眼中刻下了万般浓厚,无论用双手怎么擦拭,也再擦拭不掉。只是等待着能有那么一天亲赴尘间的日子,却没想到最终竟盼来了这样的结局。

离貘想至此处苦涩的勾起了唇角,那笑溢开在她唇边,轻飘飘无所凭依,随即化开在冲入车帘的风色中,消失不见。

车外城门守卫军拦下了轿子,舞技门这支车队的带头人和军爷模模糊糊说了几句,离貘只听见一位将士大笑两声,继而掀开了车帘朝车轿内探进了头,可就在双眼看见离貘的一刹那,却怔在了原地,好似再也无法从这里迈开步子走动,全身石化在了原地,动也不能动。

那带头人猜到了将士的心思,伸出手来咵嚓一下盖住了帘子,“军爷,耽误了大典之吉时可是不好啊!”说罢连忙朝离貘车轿上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全队前进。那位军爷看见车辙缓缓从眼前而过终于醒过了神,摇摇头咳嗽了几声,“闲杂人等都留在外边,其余人可以进去。”

“紫芸......”离貘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享誉天上的人间宫城,暗自低喃。皇宫紫芸,南灵国皇城,高高低低遮遮掩掩的城墙下,到底浮起了多少人间趣事在此,恐怕无人知晓,离貘只在双眼映入那泱泱排起的大殿和仿佛朝天际蔓延开去的无尽空间,便已经怕了此处。

此处并非常人能久待之处。

这是此刻她心中,唯一想到的念头。

车轮滚动在这泱泱城墙的身下,一圈一圈直到到了那大典举行处,紫芸礼仪大殿,昆仑殿。

车轿猛然停下,带起离貘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她沉下声想要朝车外问几句,却在一瞬听到了羽澈的声音,心下一惊,闭上了刚才张开的唇。

“羽澈大人,是您呐,得亏您走的慢点,不然小的这车队撞了大人的好心情,舞技门可是万万赔不起啊。”离貘听见车外那领队人好言道,却是语气中稍带着几分急切,生怕误了入殿的时辰。

“时辰总会赶上的,车队先停在此处,我有话找人说。”羽澈声色从车外传来,离貘皱了皱眉,不知羽澈想要做什么,正想着车帘便被一把撩起,羽澈探进头来,眼睛移到了她身上。

“羽澈......”离貘惊诧到,“为什么要来?”

羽澈几步走进车内定定的望着离貘的眸子,半晌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离貘瞳色瞬时扩大,怔怔的看着羽澈,却又无声无息的盖住眸中那片雾色,让他看不清看不透。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昨晚我在府中看见星辰无光,月色发暗,隐有天变之兆,这不是好兆头,我也在府中卜了一卦,离貘,今日有人会有大凶,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所以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你只要跟我离开皇宫,再也不要回来,也许一切尚能挽回。”

“......”羽澈看眼前人迟迟不作回应,当下心急如焚,就在差点想把人直接拉出车外时,只忽然看见离貘淡淡的眸子抬起看向他,便心下一凉,再也无话可说。

那眸中有着某股不知名的力量,能让他不用听见离貘的回答,亦能得知她的决心在此。宛若装着一世之念,前来赴这今日之约,只在这刹羽澈便知,无论是谁来相劝,离貘终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羽澈思虑至此,连步子都站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好不易镇定下来,却不敢再去想离貘进入大殿将会发生什么,只是大睁着眼睛,久久停在她身上,一言不发,最终缓缓转身朝车外而去。

就在打开车帘的一刻,忽而启唇轻飘飘低喃一句,离貘听见之后,不知觉竟掉下一行泪,打湿了那身绛红衣袍。

“你一人,好自为之......”

车帘卷进的风吹冷她方才坐热不久的身子,身下车轮不知过了多久再度停下步来,这一程太漫长,漫长到她只能盯着裙上的绣花看了又看,却什么也想不起,什么都不想想。羽澈最后一言的声音依旧盘绕她心头挥之不去,那双本犀利焦灼望着她的眸子,在看见她抬起眼睛的瞬间,像是被浇上了一把水的火,熄灭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而她只能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昆仑大殿无法逃脱。

先前在离貘代替羽清进入舞技门学习时,南宫之觉便对外宣称她为义女,此举引起朝廷上下一片哗然,众人皆不知南宫府尊主竟收养了一位不明来历的义女,并让她代替亲生的羽清去完成今日敬神舞的重任。因此较之往年赏花大典,今日所到的人数皆要多出一半来,神台下座无虚席,皆翘首以盼一睹今年担当此舞的女子其真容究竟如何。

阴风阵起,吹落宫墙内外将要开败的桃枝,散落一片萧瑟,只有一朵全开的骨朵顺着风吹至一人身上,此人身着黄色龙服,端坐众人中央,与群臣不时说笑,眉眼处净是利落沉稳。此时大典已开始半个时辰多,酒盏多满了又空,空了再满。满是皇族贵胄的赏席上,上空顶着片愈来愈灰暗的天,却也丝毫破坏不了众人赏桃的乐趣,一派和颜悦色。

“听闻今年这扮演巫女一角跳敬神舞的女子,竟是南宫大人所收义女,实在是万众期待啊!”

南宫之觉对身旁说此话的大人微微一笑点点头,并未多言。然余光却瞥到前方端坐在玉椅中的人听到此话转过头来,那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

“哦?果真如此的话那朕可要好好看能让之觉你收为作义子的人是个怎样的孩子。”

南宫之觉站起躬身道:“承蒙圣上厚爱,可她终究是清儿的替代品,并不能登大雅之堂,所以大典过后臣也不想再让她过多参与府外之事,想着把她在家中安排个空缺做一些活便是对她最大的试炼了。”

坐在椅中的人听罢缓缓勾起唇角,眉目恍惚多了种神态,“坐罢,戏已经开始了。”

南宫之觉顿了顿,也未再多说什么,同时朝身后羽澈和泣月坐的方向望去,只看见羽澈双眉紧锁,而泣月却只是盯着戏台子后方望去,眼睛一动不动。

天色越来越暗,忽而渐渐刮起了阵风,来往侍卫又多了一些人数,在大殿四周做着万全防备。赏席上的人见今日这奇怪的天气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手指向上苍嘴中喃喃低语,或说今年春时多有大雨,乃不祥之兆;或说今日大典将会引出祸患,会有灾厄之难。

皇上赤寒沉耳旁时不时听到类似的话语,不禁挑了挑眉向后靠了下身子,朝南宫之觉淡淡问到:“之觉大人怎么看呢?玄天监是否在昨日夜观星象之时发现些什么?”

南宫之觉淡淡摇了摇头,垂下眸子:“皇上且安心看戏罢,即便若有不测,臣和玄天监各位也会护圣上之周全的。”

周围人听见玄天监的阴阳头都这么说了,便都纷纷安静下来不再流言碎语,赤寒沉点点头笑了笑,双目转回戏台上,此时戏目已演了过半,众人皆在等那最后一出戏,祭天巫女敬神之舞。

“哎哟,下雨啦下雨啦!”一炷香之后,一位大臣小声道,站在其旁的家仆赶忙拿过一件外褂披在他身上,正当此人站起身穿着衣服时,眼睛却无意间瞟到撤下去的戏台子背后一颗桃树前,正站着的一位红衣女子。此女身着巫女之服,墨发披在身后松松捆成一束,那手中捏着还没来得及带上的巫女面具,眉头深锁,直直盯着眼前方的祭天台。

“神......神女......”刑部大臣结结巴巴说到,却被正安静斟酒的一群人听了见。

“哟,看来李大人已经饮酒过多,神智不清了罢,这大白天的竟扬言有神女在此,真是不胜酒力啊!”其中一人这么一说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无一不伸出手指朝那个李大人摆了摆,让他的家仆不要再给他满酒了。

可李大人双目却依旧紧紧盯着祭天台下方,张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连瞳色都放大了不少,众人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奇怪起来,都一一站起身来朝赏席的廊檐前方走去,顺着李大人的视线缓缓望去,可这一看,便都当即看傻了眼,皆站在廊檐上一动不动了。

赤寒沉看着戏台子被慢慢撤去,露出了背后的祭天台,却发现自己的一众朝臣正站在右方的廊檐边上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一般。他挑了挑眉,正欲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身边的太监总管却看透了他的心思,悄悄伏他上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赤红叶右眉挑高,唇角上亦浮上股笑容,待总管太监的话说完,戏台子已经完全撤开,现出了昆仑大殿那威严无比的祭天台。

站在廊檐旁的众人盯着离貘一步一步慢慢踏上祭天台的玉石台阶,那眼珠子狠狠的落在离貘身上,像是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风雨逐渐变大,雨势朝着昆仑大殿方向而来,吹着离貘肩后青丝,一根根飘扬在半空中,露出她皙白的脖颈。

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巫女面具,每朝祭天台上走一步,便感知到强劲的风力又加大了一分。而当她踏上最后那一级台阶时,上空已经暗无天日,浓浓雨势席卷而来,夹带的凉风忽然吹起她全部墨发于空中,继而远处天际恍惚响起闷雷阵阵,惹得满空乌云闪过几道亮光,只在瞬间便狂风怒啸,响起阴风怒吼。

忽然一道雷劈开在离貘身后的昆仑大殿上,像是破裂的一方天角,哗啦啦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疤,倒灌出不尽雨水,砸向她身后。

离貘被风雨吹得惨白的面庞映衬在那道雷身下,同时也清清楚楚的映在了赏席所有人的眼珠子中,众人见此形此势都倒吸口凉气,发白的唇张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看着离貘那张倾天之颜清晰的印刻在雨势和巨雷之下,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