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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仙抄 第二十四章【提灯过桥】

红烛掩映角方天,七步误入无极门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开口说几句话,离貘看着身前泣月被冬雪卷带起来的黑发,一时间静静的就如此望着,连吹刮在身上的如刀的雪霜子也忘去九霄云外。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但泣月擅方位占卜且灵力非凡,如果到她居住的客居走一遭,想必也会察觉到业火焚轮车的气息,一路追寻而来罢。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问她,为何来这墟垩鬼山,为何什么招呼都没打就独自来这危险是非之地,是来见那日伤了你的赤红叶罢,见了他又会说些什么,亦或是,有什么嘱托。

明明可以问许多许多,可眼前人却始终什么都未开口,从方才到现在,说出口的只有那句“我们回家。”

离貘伸手紧了紧衣领,脖子朝里面缩去,风霜钻着空子倒灌她身子,洛旗儿过来将外件的披风替她裹好,轻轻拭去吹在离貘脸上的一两股碎发。

“马上就能到了,再忍忍罢。”洛旗儿轻声道,离貘抿唇浅笑,装着万河星辰的眼朝鹏鸟下方望去,只见一片春桃和色,漫天桃瓣随风飘逝,裹住整片长安之城,这方方正正,红绿瓦顶相间的人世,正在他们三人万里之下的土地上,娴静的卧睡着。

离貘看迷了,紧着披风朝鸟身边缘走去,虽说天涯之上风雪未断,可底下却是一片和暖,鹏鸟展翅翱翔带来的卷卷气流,扑扇着离貘脚边的衣裾,行云似流水从她身边而过,远处投来的一道微弱日光,耀着她半边脸庞,仿佛置身天地之间,稍不留意便会被那清风夹带着一同去往天际的尽头。

离貘探身更向前一步,眯起的双眼享受着光亮带来的暖热,本好像早已与这片天空合二为一,正想张开双臂,却忽然被一股力道扯回,紧紧抓在了她的胳膊上,她恍然睁开双眼,迎面对上泣月苍白的脸,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怒气被离貘一丝不落的尽收心中。

“再往前半步,坠下去了当如何?”这语气中透出几分愠气,离貘迎着风冲他望去“如果我死了,你当如何?”

不出所料,泣月当即怔在原地,双瞳看着离貘那副早已熟悉的面庞,微微张口,可就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僵持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一字一顿。

“以命抵命。”离貘瞳孔颤动了下,晃过一道光从泣月鬓角射来,刺得她眯起了眼珠子。

一阵恍惚,泣月只听见离貘短暂的笑声,又忽然寂静下来,转为小的可以忽略的叹息,他顿了顿,放开抓住离貘胳膊的手,顺势坐了下去。天际间的气流旋绕在两人周边,圈圈回回,吹起墨洒的青丝。

“泣月你,相信这世间有命定轮回吗?”

离貘轻轻问到,泣月的盼子不知正望着何处,仿佛那双瞳的背后,装下了万里银河。

“不信。”半晌后,才慢慢吐出这两个字,离貘本直视远方的眸随之垂下,羽睫上还粘着一两片未化完全的冰霜。二人之后再无多言,只是等待巨鸟乘着风儿抵达长安,直至天色将晚,方才骑着白夜入城回到南宫府。

离貘握住泣月的手从马背上跳下,一轮月色早已上天,黑夜爬上白昼的身,投下朵朵黑影。洛旗儿在那只名唤风流的巨鸟停在长安城旁的桃林里时,就已经先行离开回到府中。离貘脱下外件的衣裳,搭在手中,前方就是南宫府了,在府邸这头有条不宽的河,河上架着一座“提灯桥”。白夜跟在二人身后慢慢走着,泣月身上的梅香不时顺着风势被吹到她这里,每当这时她便会轻轻吸气,仿佛那股清澈能透进她骨子里,净化全身。

“名唤提灯桥,有什么典故吗?”离貘问到,看见那条不宽的河表面正微波粼粼,平静无比。她停在桥中央,月色从她前方头顶倾泻,灌入水中,同波纹一并流走。泣月侧过头欣然笑着,“想知道?”,离貘点点头,他伸出手扣在离貘眼前,“不许睁开,马上就好。”

离貘不禁觉得好笑,却牢牢忍住,泣月的手冰冰凉凉,但很舒服,放在额头上感觉可以瞬时清醒和镇静起来,可是那手心却是暖的,可以暖到每次睁眼,都会怀念这份暖。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手掌慢慢从离貘眼前移开,黑夜再次打开,离貘睁开双眼,天地在那瞬间融合,原有的月盘不知隐匿到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飘起的红色纸灯。泣月看着离貘越睁越大的眼睛,唇角浮起的笑意不曾减少丝毫。灯烛被红纸包着,隐隐约约的烛火透过红纸发出微弱却依旧明亮的光芒,一一朝远远的天边散开,带着夜的寄托,乘着晚来的南风逐渐走远。满天皆星辰,照亮一角天空,恍恍惚惚,朦朦胧胧。

“真美......”离貘开口到,好像除了这两个字便想不到其他字眼来对此形容。纸灯的点点光团穿过空气折射进她眼中,原本明亮无比,灵动清澈的眼眸此刻更加清亮温柔起来,暗暗夜空中加以点缀的灯火,配上了万抹星光,好不容易才在漫天纸灯之间找见的夜月,此刻也已是浮影初现,涌动天光。

“喜欢吗?”泣月也一起看着这方属于他们的天空,弯弯翘起的唇角和纸灯内跳跃的烛火一般,朦胧模糊,不可一触。“好像小时候我也问过师父同样的问题,提灯桥名字的由来,可是时间太久了,早已经忘了师父当时的回答,但唯一记得的是,那是一个十分悲伤的故事,很悲伤......”

离貘看着泣月的侧脸,她在这张平时如墟垩山下的冰雪一般寒凉的脸上,竟也有一瞬看到了对凡世红尘的无限落寞和悲哀,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才是安然泣月啊,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才会有这样的心思,才会有那样隐形的结界般,只把他一人独自困在里面,任他一人黯然神伤。

“可是今夜的提灯桥,在你手中却变得独一无二了,也许那个悲伤的故事经由今夜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而是能让每一个和故事中主人公相类似的人,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泣月回头看她,她身上虽然每一件事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于是全部未知的,但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在长安长至今日,似乎唯有在她眼中,才能看到一片澈明的天。

在离貘想问他的同时,他自己也在问自己,今日怎么会冲动的想去墟垩找她,他理不清答案,可是直觉却从未如此清晰过,当他在客居找不见她人影,当他发现她独自去了那是非危险之地,只有一个想法在心中一闪而过,去找她。

可是离貘到最后也没问他这个问题,因为两人都知道,这个问题问与不问,都无丝毫意义。因为压在每个人身上的秘密,都是那么灼热和沉重,以至刺痛皮肤,命途不堪。

离貘走进院子里,又转过身看了一下,泣月同时已牵着白夜离开,虽只有短短一瞬,可这种小小的错开,在他们两人之间,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次,离貘只觉得夜晚的风忽然变得十分冰凉,吹着她哈出了哈气,与此同时洛旗儿从她身后的屋子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用精致靛青底淡粉滚花的布匹包起来的木盒,她看见离貘站在原地对着门口发愣,心下便已猜中了半分。

“小姐,东西都备好了,若不早点去,就误了时辰了。”说罢将手中木盒轻轻托起让她看一眼,离貘摸了摸包裹木盒的料子,便知道洛旗儿定花费了般心思去准备这个礼物,布料绵软娟滑,触在指尖十分柔和。

“嗯,走吧,就是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现下天黑没多久,咱们早去早回。”

离貘知道洛旗儿故意绕开了她话语中真正的意思,只是笑笑,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忽而刮起一阵小风,桃香替代了最后一缕梅香。

绕过客居,转三个回廊,穿过一扇月亮门,就进了南宫府的后院,后院住着南宫家的人,羽澈因经常来往皇宫办事住在后院不方便,就独自搬去西府住。走过眼前的园子转个弯便可到南宫夫人的住处,苏碧瑟平日很少出门走动,因体质虚弱,常年卧病在床,近段时间方才好些能够下床走动,加上昨日羽清才从舞技门回来,少不了娘俩团聚团聚。

洛旗儿今日早早的就来给夫人的丫鬟通报说客居上的人今晚会来给上夫人请安,顺便来看看羽清小姐,羽清知道了大为惊喜,从上午便呆在母亲这里,等着和许久未见的姐姐小聚一下。

掌事丫头进来通报,苏碧瑟让她们赶紧将客人请进来,只见门帘一掀,迎面走来一位浑身绛红的女子,步履轻盈,裙摆微起,体态稍显病弱,顺着往上看去,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蛋,白皙透水的面上一双灵动明犀的盼子,仿佛盛着日月星光,一并隐隐发亮,垂腰的青丝随着步伐左右轻轻晃动,直至她面前,跟随在其身后的丫头也甚懂礼节,无丝毫越规越矩,端着手中物品款款而来。

“祈夫人身体安康,福寿延年。”离貘微微鞠躬,刚弯下腰去一半就被羽清拉了起来,苏碧瑟连忙道“快扶起来,这么惊为天人的一个孩子,我到今天这岁数才见到,实在是神明赐福于我呀,快来让我看看。”说罢羽清牵着离貘的手来到她面前,只见苏碧瑟满面欣喜,长相温婉柔雅,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书香气,岁数也不是很大,只是长期卧病,脸上带着几分的倦容和病态,可是那年轻时的风韵却依旧存在。

“听羽清提起过夫人好几回了,只是今日才来拜访,真是......”

“这话就别说了,总归是长期住在这里的,况且我身体本不好,你何时来都行。听清儿老提起你,你虽然只比她大几个月,可眼睛一看便知羽清根本比不上你几分。”苏碧瑟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她虽这样说,羽清却也丝毫没懊恼,反倒点头应和,“我从之觉那里对你的事略知一二,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他又和你做了怎样的谈判,但若是一个人撑不下去了,就让我们来帮你,嗯?”

离貘点点头,当日南宫府宴之上,她曾答应过南宫之觉,在完全交代清自己的来历和经历之前,会一直住在府上,而南宫之觉也答应过她,不会逼她说出难言之隐,而会等她在认为对的时间说出一切。

离貘今日本是来看望羽清的,得知她在舞技门下习敬神舞辛苦,特意让洛旗儿上街去买了盒她爱吃的酥点来,洛旗儿端过手中的木盒放在桌上,羽清打开盒盖,琳琅软酥各色糕点一应俱全。

“听羽澈说过你这段时间练习敬神舞有些劳累,就让洛旗儿去买了些糕点,这糕点中还掺着提神的药草,吃了可以养神。可你后天就要走了,所以就赶忙大晚上的来给你。”

羽清心中感激不尽,合上盖子后道:“真是难为姐姐了,我定不负南宫名望,到时候练成最好的舞艺,就在姐姐去紫芸城赏花典的当天,跳最好的舞姿给你们看。”

离貘顿了顿,而后淡淡一笑,之后又和娘俩聊了些闲话,就早些回去了。翌日傍晚舞技门的人来接各大名门千金回去继续学习,羽清带着由离貘挑好的料子制成的成衣和其他行李准备上路,进了马车后又突然想起一件东西没拿,便赶忙命下人回屋拿来,丫鬟手捧木盒出来,递到她手中,羽清满心欢喜,揭开盖子拈起一块昨日吃剩的酥糕,淡淡药草香味弥漫开来,不甚清甜。

次日清晨,舞技门下人来南宫府通报,羽清身染重疾,已卧床不起,同一时段舞技门所有与其接触过之人均染上疫病,无一幸免。半炷香后,太医在羽清小腿内侧发现毒蛇咬痕,且无法识出是何种毒蛇所为。同日下午南宫夫人携亲眷前往舞技门所在的无极山。

正当羽澈扶着苏碧瑟进入马车,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应该能为羽清解这个毒,”离貘顿顿接着道,“我见过相同的症状,我知道那是什么蛇。”

当马车驶离南宫府后,远远天际边闪过阵阵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