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聚散点北斗，一语中的犯沉哀

光影之中，一双映着狂啸唤雨的青玄巨龙的水瞳，含笑望着依旧淡然执伞立在原地的青阑，被风吹乱的发丝飘散在他身后，眼睛所及之处，不仅仅只有光点组成的人形和从光点内部散发出来的强大灵力，还有那如莲瓣一般绽开在半空中的纤长柔发。泛着朦胧水影的头发，像一瞬绽开的白荷，吹着卷起在半央，神息环绕在头发周围，染上了淡淡的蓝色光影。

幻化成人形的男子发长及踝，全部被灵力卷起的风包裹着舞在他身后，那唇边似有若无的笑，让人看了也会发怵。

“从你开始你的计划之后，我便在怀疑，貘儿被贬下凡间的事，在天界是秘事，除了少数几个知情者，其余神祗皆被下令封口，而你却还能知道我们的存在，即便是区区一国的守护之神，也并不能对我们的事了解多少，可你却相反。南灵开国之前，有一位神明因贪图人间之乐而私自下凡，弄得满界风雨。此神灵力强大，即便是天帝也会礼让三分，而正巧的是，在他下界百年后，东陆堕仙凭空出现了一座城池。”

说到此处，青阑略微低颔一笑：“此国名曰南灵，并遵开国守护之神桃神为主，世代贡奉。”

“这件事发生在我和貘儿出生之前，却是我这些日子在碧海龙宫内无意翻阅到的秘史，而那因受腻了天界寂寥，下凡享乐的神祗，其名曰......”

“北斗星司，孟君，孟长夜是也。”

青阑字字停顿，清清楚楚的说出在古史上看见的那个名字，他仍记得，当自己只是抱着疑虑的态度查阅一番，看见这个名字时，那心脏骤停一拍的感觉。

光影的人形，水瞳紧紧落在青阑身上，眸中笑意未散，却是愈发可怖起来，绽开在其身后的长发，显露着幻象般的波纹潋滟。唇角越弯越深，最终高高扬起，随即仿若从远方传来一抹声色，由他口中吐出。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你知晓的事情太多了，青阑，从我将临在堕仙为止，并没有人敢将我和过去的日子联系在一起，因我从未显形，即便是南灵的开国君主，在借用我的力量驱退妖魔之时，我也没有显露人形，而你，是第一次能用自己的结界将我原形逼出的人。”

从一见面起青阑便设好的结界，不仅仅是为了防止二人谈话的泄露。青阑从始至终都透过手中执着的油伞，补充结界内的能量，逼迫着黑暗中的人出现，显露真身。

“我只是不喜欢和匿身在暗处的人说话。”

孟长夜伸出一只手顺着耳鬓旁的发，水瞳中极尽温柔，一根根捋着，“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碧海，教习你阴阳术的人是谁，不过我却挺好奇的，能有你这种弟子，他该回十分宽慰和骄傲吧。”

可这句话话音方落，孟长夜在青阑眼中看见了升腾而起的火苗，燃烧不久，又忽而被理智熄灭。

“师父虽已不在人世，但我信他会听到你这句话的。”

青阑沉声到，孟长夜含笑将水瞳由自己的发梢移回至青阑身上。

“所以你今日到底还是来此地劝告我的？让我离离貘远一些？”

“我亲自来便已不再是劝告，而是警告罢。”

“你认为以自己的龙子神位，可以命令我放弃一件计划已久的事？”

“虽然我不曾知晓你究竟想从貘儿那里得到些什么，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貘儿不可在我眼下受半分伤害。”

孟长夜瞳色黯淡下来，低声道:“如果是她主动来求我的呢？”

青阑秀眉蹙的更深，孟长夜则轻声低笑起来，“离貘她来与不来，我们且看她自己的选择罢，你虽身为她的守护神将，可也并不能代替她作出选择，所以......”孟长夜唇角略微扬起，“即便是青阑殿下亲自来质问，我也不能轻易苟同啊。”

青阑听闻后眉头舒展，未执伞的右手伸出半分，片刻后只见掌心内涌起一团巨旺的青色火焰，虽色泽冰冷，其炙热的温度却是让人望而生畏。

“因这一切都是桃神你布的局，所以只要让你不再靠近貘儿半分便都好解决，而她那边的选择我自有办法。”说罢扬头冲孟长夜嫣然而笑，笑中却似带了利刃，朝孟长夜眼中直直刺去。

孟长夜冷笑一声，丝丝柔发瞬时绽起，身上光点越聚越多，衬得他越发明亮透泽，“哼，你若是想试试你手中的龙威之火，大可一试，我本休憩了半百余年，你前来，也恰好能与我松松筋骨，也不枉涉水那般栽培你的心意。”

青阑手中的青焰再长高一尺，熊熊而燃，偶见树林中被迸开的火星而烧的劈啪作响的嫩叶，两人目光均落在对方身上，却是一时陷入沉寂。

恰在此时，林中一闪人影，远处石阶下奔来一个仙神童子，低头正色道:“九殿下，小姐醒了。”

青阑手中青焰本愈烧愈烈，却是“啪！”的一下一股熄灭，唯留细细密密的烟珠子漂浮开来。

莲蓬见青阑没了怒火，这才敢走上前来先对着孟长夜行了仙礼，方才回头对青阑道:“殿下，小姐醒了，我照殿下的吩咐来叫您回去。”

青阑碧瞳掠过一丝光彩，可依旧狠狠盯在桃神身上，孟长夜见状一甩衣袖朝神社内而去。青阑将手中油伞交与莲蓬，伞面合上的一瞬天上小雨也一并收起，黑云也随即散开。

“如若貘儿心甘来找你，那我也要告诉你，”青阑眸子一沉，“她受苦那日，也是我青阑灭你之时。北斗星君，纵然你神位高于我一等，可碧海之名，也万万不是虚的。”

说罢，转身轻步下了青苔盖住的石阶。

“你将她视为最珍贵的存在，那她呢？”

突然传来的一句话令青阑定在原地，孟长夜停在神社门前，背对着青阑轻轻低声到。

莲蓬站在青阑身侧，隐约感到他握拳的右手有些发颤，时不时可嗅到龙火星子的味道。

“我们待彼此，一如既往。”

深夜，玄月亮泽如一汪春水，流下天际洒进廊下，孟长夜曲起一条腿坐在房檐上，古色的瓦片一块块齐整的排列在檐面上。眼里望的是空无一人的庭院，耳边回响起青阑走前说的最后那句话。

“到了尘间，学什么不好，何苦要学自欺这一条呢？”说罢抬手伸去，接住一片被风吹散的墨绿小叶，往空中掷去，只见小叶直直被无形的手撕裂两半，而那不识时务挡在玄月前的薄云，竟也和叶片一样，藕断丝连的从中裂开，又重新流下了醉人心的月色之光了。